晟州嘉商(70)
盛过,回身坐下,将碗置于她身前,“尝尝,应该还未凉。”
“刚送来多久,怎会凉呢。”
叶任生巡过满桌,基本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这鱼汤,又去鹤馆要的吧?”
瞧他身前碗空着,叶任生也起身为他盛饭,却被徐徊拦下。
“不叫阿生操劳,我自己来就好。”
“来而不往非礼也,”叶任生打趣道,“我又不是瓷娃娃,怎的还为你盛不得饭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阿生昨夜劳累的很,想叫你多歇着。”
此话来得猝不及防,直叫叶任生闹了个大红脸,赶忙盛过了饭,放在他身前,“就,就你话多。”
许是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了些什么,徐徊也有些羞赧,轻咳着掩饰,“用饭,用饭。”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而微妙,二人都有些局促,只垂首默默进食。
徐徊因着早先用过一些,现下腹中不缺,没多会儿便停下了竹筷,悄悄抬眸看着身旁人用得香甜。
叶任生被他瞧得阵阵羞赧,“怎的不吃,净看着我……”
“瞧阿生吃得香甜,惹人心悦。”
“惯会拿我打趣。”
徐徊认真地望着她,“没有打趣,我是认真的。”
叶任生自然知晓他向来说话坦诚,心意直白,却也因此愈发感到害羞。随而立时放下竹筷,以手推开他的脸,“从现在起,你不许再看我。”
“为何?”
徐徊又要转头,被叶任生用力拦住,“反正就是不许,你敢回头,我便生气了。”
“好好,我不回头。”
见其并非耍诈,叶任生便收回了手,一顿饭吃得甚是“胆战心惊”,生怕他又冒出别的惹人生羞的话来。
徐徊侧着头,望着不远处轻轻浮动的帘幔,嘴角溢出了玩味的笑意。
吃过饭,遣人收了碗碟,徐徊突然置了一副棋,与叶任生做对家。
三局过,徐徊险胜,瞧着叶任生笑得眉眼弯弯。惹得后者莫名心头发紧,总觉他不怀好意。
“没有,只是……”徐徊挠挠侧颊,“有个小小的心愿……”
说着,他走向内室,将那折叠齐整的裙装拿了出来,“阿生,穿给我看,好不好?”
正是那日二人买来,他还曾穿扮过的女装。
“怎的突然叫我穿?”叶任生眉心微动,她从未穿过女裙。
“就是觉着,阿生穿来定然好看。”
徐徊牵起她的手,将她引到铜镜前,将衣裙件件展开,向其示意。
叶任生本有些犹豫与局促,但见其眸间期盼希翼,不想拂了他的兴致,便按下顾虑,将手伸进了宽袖里。
没有高耸的垫肩与沉重的腰带,更不必紧绷胸襟,浑身拘束,轻柔的绸缎薄纱,清靓的色泽针绣,一尺一寸都衬托着玲珑的身段,叫她眼前明亮,心口舒怡。
徐徊轻轻理出她的披发,望着镜中的女子,“到底还是阿生穿来更合适。”
去了从前的假廓,叶任生本就白净的面庞与眉宇间难得的英气,在裙衫与发髻的衬托下愈发动人,直叫徐徊生生看痴了去。
他情不自禁地走到案前,执起一柄青黛,于其眉尾轻轻勾勒。
“蛾眉太娇,柳眉太柔,月眉太俏,山眉太冷,唯有一抹瑞云眉,美而不艳,俊而不利,雅而不淡,魅而不妖。”
说着,他微微抬手,长久凝视着那双眉眼,呢喃着,“三春频入凤仙楼,初捻青黛为吾妻。”
叶任生不禁轻笑出声,“你这是什么浪徒之言。”
许是她的笑声唤回了游走的思绪,他睫羽闪过,一阵恍惚。
良久,才缓缓收紧了手中的青黛,故作羞赧地低头,“一时无心口快……”
叶任生轻笑过,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
那副她再熟稔不过的五官,那张她化过无数次,伪装过无数次的面庞,竟在这一瞬间,叫她无比陌生。
那种陌生叫她心悸,叫她惊喜,更叫她忧伤。
她望着那双极美的瑞云眉,久久静默,唇角的光彩也随而渐渐黯了下去。
“叶氏的女子,打一出生便注定了,此生都不可能着喜装,乘花轿,为人妻……”
闻声,徐徊抬头望向她,只觉那双淡了眸光的瞳孔深处,盈满了他难以同担的巨大悲伤与无奈。
“只待来日年岁到了,寻个信得过的人,借阳生育,若能诞下男儿最好,若不能……便是下一个叶任生。”
语气微滞,隐隐落寞,“许是上苍惩我功德有亏,又惩我大逆不道,长房三代所出无子……”
至此,他终于明晓了,为何叶任生如此“形神兼备”,如此“完美无疑”,叫人瞧不出半分违和。
他心头一瞬翻涌不已,却又不知该作何言语,两厢伫立镜前,唯南风携着栀子香气搅碎满室缄默。
少顷过,她缓缓转身,望向徐徊,“总是我自私任性,是我对不住你。”
后者不解,更看不懂她眼神里的复杂。
却见她眉间波澜起,语带几分无奈的庆幸,“倒也无妨,来日,你郤诜高第,定能寻得温婉贤淑的女子为妻……”
徐徊闻声,心下陡然大震,眉心紧蹙,连连摇头,“不,不对,不对,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知道,”叶任生轻轻抚上他的侧脸,“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要另寻什么温婉贤淑的女子,我徐徊此生只有,也只会接纳一个女子。”
闻此,叶任生霎时红了眼眶,“徊弟非池中之物,来日要直上云天,凌霄图志,与外积功兴业,为国为民,与内家和荣兴,举案齐眉。为一方表率,为工笔称赞,不可一时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