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嘉商(8)
“晟州?好地方!”店小二语气微扬,“那就是西南边,您出古道就没瞅见旁边岔口的那棵大枯树?”
叶任生摇头,“因着赶路,我们抄了山路,没从古道口出,所以未曾看到枯树。”
“那就难怪了,”小二一手悄悄将杯中碎银摸到兜里,一手指向门口,“您这厢从门口向西,沿着旁边小道走个二里地,就能看到那棵大枯树,然后朝那大枯树的正北方向再行不到二里地,就瞅见五里铺子了。”
“小二,拿壶酒!”大堂另一侧的行客粗着嗓子喊话。
“哎,来了!”
“多谢。”叶任生作揖致谢。
“您客气。”
小二离开后,叶任生喝了几杯浓茶提过神,二里地不远,便没叫六锣他们,自行牵了马沿着小二所指方向寻找大枯树。
天际刚开始蒙亮,仍旧昏沉,大枯树从远处看,似身形奇巨的人影。
叶任生放慢速度御马前行,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枯树。
树皮皲裂早已脱落,内干枯萎斑驳,遍布奇怪划痕,瞅着不似缺水或招虫病,模样虽是岌岌可危,却愣是屹立在路口不倒,颇有几分奇怪。
寻到枯树正北,叶任生未再多做停留,直奔五里铺子而去。
行不过二里,便瞅见前方路旁,有一块破旧的石碑。叶任生下马查探,以为会有五里铺子的题字,然而那碑无字无题,徒有饱经风霜的缺角裂缝。
叶任生四处寻探,并未寻得任何驿站客家,亦或者商贾农户,除了那道破碑,再无其他。
上马再行二里,要么是庄田,要么是山林,在蒙蒙亮的天色里颇有几分荒凉。
她只得原道返回客栈,寻了那小二询问。
“哎哟客官,那五里铺子可不是什么驿站商铺,就是那么一名儿,除了枯树和石碑没别的。”
叶任生闻声纳闷不已,小二见她这般模样,忙说道:“这南来北往,寻信闻道的数不胜数,我们这般小的知则言不知则不言,从不多问,不过我瞧客官您这是,也不知道自己要寻什么?”
“我想寻个人。”
“敢问客官您要寻何人?”
“解厦,你可知?”
小二听闻此话,眉头微蹙寻思,半晌摇摇头,“对不住了客官,这小的还真不知道。”
叶任生点点头,“无碍。”
随即回到桌前坐下,继续啜饮起那壶泛着苦涩的浓茶。
举头望向客栈的门口时,眉眼之间,已经沾了几分愁意。
恰在这时,一抹琼琼月白映入眼帘,叶任生不禁舒展眉眼,朝那进门之人细看去。
来人显然是个男子,身量高挺,姿态矫然,一袭月白锦袍衬得气质若青竹谦谦,但举手投足却透出不羁的洒脱。
不知怎的,叶任生莫名生出几分熟稔,若非身侧跟着的小厮接了外袍,露出了来者全然陌生的容颜,她还以为是晟州的旧识。
“哎,客官你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忙迎上去。
“行至半道,寻盏茶酒吃吃。”
声音朗润温和,若丝竹悦耳,叶任生再次确认,并非旧识亦或者晟州面缘之人,否则这般声音,她定然入耳不忘。
“哎哟,您瞧这就不凑巧了,堂前没有空位了,”店小二寻摸一圈,面上讪讪,“要不,您且跟我一道上楼上厢房——”
“不用了,我看那边席坐空空,小二寻个方便,帮在下问问那位公子可愿一同搭桌。”
叶任生正兀自瞧着感叹,那边小二直奔自己而来,听闻来意后,她颇感意外,倒也没做推脱,爽快应下。
来者行至桌前,拱手作揖,“多谢公子不吝之情,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公子哪里话,四方来者皆是客,有缘方才席同桌,公子请便。”叶任生拱手回揖过,示意对面空座椅。
来人闻此颔首轻笑,遂入座叫茶。
只见他从小厮手中接过包裹,掏出一木制小罐,递给小二并嘱托冲泡事宜。
不出片刻,店小二端来冲泡好的茶水,那公子揭盖轻嗅,一缕幽香随之溢出。
随着茶水从壶嘴倾入茶杯,丝丝幽香愈发浓郁四散,扑面而来时,莫名令人心旷神怡。
叶任生轻嗅之后,未辨识出是什么茶,甚为疑惑,“此茶香甚是沁人心脾,不知是什么茶?”
“公子可曾听说过剑刺梅?”那公子不答反问。
“剑刺梅……”叶任生闻声,蹙眉琢磨,随即摇头,“朱梅,杏梅,照水梅,还真从未听说过剑刺梅。”
那公子拣起茶杯,于鼻下轻嗅,“剑刺梅虽名中带梅,但并不属于梅种,只是瓣形颇有几分似梅,常常被人误以为是梅,加之茎身附着似剑刃般锋利的尖刺,所以被称为剑刺梅。”
“哦?”叶任生还是头一次听说这般花种。
“剑刺梅生于荒芜之地,型圆瓣小,但一枝一苞,绝不允他者来争。”那公子说着,轻啄一口茶水。
“为能最终盛放出花朵,剑刺梅结苞时,便会长出一层硬质灰壳裹覆在苞外,将花苞伪装成枯种,以躲避虫兽食苞。待到每年炽阳正盛,虫兽皆寻穴避暑之时,花朵便破壳而放,于苍茫的荒芜之地,熠熠生辉。”
说罢,那公子重新拣起一盏空杯,沏满茶水,递于叶任生,“公子,请。”
“多谢。”
叶任生颔首致谢,遂端起茶杯深嗅过,然后啜饮一口。
与为提神而饮的苦涩浓茶不同,这茶入口清中泛点微辣,须臾之后化为酸,入喉之后回味却是无比的甘甜,舌尖唇齿皆存有浓郁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