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今朝(132)
当时的她已然明理懂事,脑中一转,就知道了顺成帝和太子皇兄的良苦用心。
李意清的棋艺是顺成帝亲手所教,怕是自己这些日子的作闹,让半个京城都知道了顺成帝虽然棋艺卓绝,但是称不上一个好师傅。
为了维护顺成帝的名声,李意清不再去翰林院下棋。翰林院的官人也松了口气,毕竟每日都赢嫡公主一次,心里压力也很大。
他们只当是李意清脸皮薄,一连输了两个月,不好意思再来,时日一长,就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李意清看了一会儿棋局,兴致勃勃试了好几种解法,都破不了白子的围攻。
她有些泄气地放下手中的黑棋,转而看向元辞章,“你试过吗?”
元辞章伸手,接过李意清递来的黑子。
“得到残卷后之粗略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细研究。”
他说完,不再多言,静静思考着解法。
李意清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纤长的睫毛和微抿的唇角,鬓边发丝拂落,果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清贵世家公子。
“元辞章。”
她忽然出声道。
元辞章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他温和地道:“殿下,怎么了?”
李意清伸手,指尖轻轻点在元辞章落在书案上的袖袍上。
袖袍上绣着青竹纹路,颜色和底料相近,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她慢慢描摹着花纹,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下棋?”
李意清喜欢下棋之事,知之者甚少。
元辞章看着她雪白细腻的指尖轻触衣袖,神色平静道:“昔日和太子同窗,他提过一次,我偶然记住了。”
李意清道:“原来是这样。”
“那殿下……以为如何呢?”
元辞章语气温柔地反问。
李意清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元辞章将黑子放回了围棋罐,视线落在李意清的身上,“殿下真正想说的,应当不是这样。”
他顿了顿,薄唇开合,用一种清润好听的嗓音道:“殿下于微臣而言,比珍宝贵重。微臣忍不住,想记住殿下的喜好……”
元辞章的话音未落,就被李意清伸手捂住了嘴唇。
“这还是在书院。”
“那微臣回去说?”
李意清:“……”
她怎么感觉元辞章变难缠了。
李意清深吸一口气道:“不许说。现在快到午时了,书院应当备了饭菜,我有些饿了,先去用饭吧?”
元辞章看着她生疏地转移了话题,轻声道:“好。”
李意清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了元辞章的意思,不等他做出回应,就已经站起了身。
书院中,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地悄悄看着李意清,见她的视线扫来,又纷纷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李意清分辨不出来那些人是因为她公主的身份打量,还是注意到了她和元辞章的对话。
她离开后,元辞章多坐了片刻,垂眸看着棋盘上的棋局。
“断打接不归。”
他自顾自地念叨一句,双指合并夹住一枚黑棋,落在了棋盘上。
破开棋局后,元辞章理了理衣袖,站起身,紧随着李意清走了出去。
两人一走,原先只敢偷偷摸摸往这边看的众人朝着门口望了一眼,等连身影都见不着了,纷纷忍不住探头朝桌上的棋局看过去。
几个会棋的人站在旁边抿唇不语,语气不确定地开口道:“我观状元落子的方位,是此处,着实令人费解,要我说,不如放在此处,好歹可吃白方二子。”
他指了指棋盘中间偏下的位置。
旁边几个人也看不懂其中的路数,窃窃私语地小声交谈,更多地,还是在议论方才元辞章和李意清的互动。
坊间多有传闻,公主和状元的赐婚是太后和皇帝一手促成,两人性情迥异,一个我行我素离经叛道,一个端方有礼清正无瑕。多有人传言,两人在一起只是因为圣旨,即便相携出现,也不过貌合神离,装装表面夫妻。
可是瞧方才两人的样子,却不像传言中那般疏远。
他们心底开始打鼓,传言当真可信?
*
另一边,李意清走到了江宁书院中的食堂。
书院食堂,讲究一个料足份大,得够书院上百人的吃食供应,味道显得其次,只要过得去能下咽,并便不是什么大毛病。
李意清站在炒得热闹的大锅前,看着今日江宁书院的菜色。
有还在应季的香椿煎蛋、油焖春笋、蒜香炝蚕豆,也有四季皆宜的猪肝马蹄汤和菠菜茶干。
油焖春笋这道菜在春日菜肴的碧色之中显得格外打眼,熬香的猪油将肥瘦恰到好处的肉片炝炒出味儿,雨后的新笋洁白细腻,切成不薄不厚的片儿,等锅里油香四溢,将其一把扣在焖肉上,等雪白的笋片吸足了汤汁,会变得如肉色一样的暖黄。
吃起来口感脆嫩清爽,没有笋的干涩,也不过分油腻。江宁书院的学子就着这碗油焖春笋,能埋头吃下好几碗白米饭。
炒菜的师傅胳膊粗壮,用大勺稳稳当当地舀起一勺,放在了那个足有半个缸口大小的碗中。
他一边盛着菜,一边用江宁府话高声呦呵道:“新鲜的油焖春笋,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