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今朝(289)
庞大学士脑袋中一阵眩晕,直到旁边有同僚压低声音小声提醒道:“庞大学士,庞大学士,陛下要封赏你,快快谢恩啊。”
庞宜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高呼谢恩。
太子李序泽目不斜视,背脊挺拔如松。
可是那一瞬间,却忽然想要甩开肩上的担子,转身就走。
顺成帝对庞宜渡说着“平身”,视线却落在太子的身上。
无声而又压制。
朝中太子党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已经快半个月了,顺成帝对太子的态度都冷冷清清的。
这一次顺成帝又是为了新臣派落了太子的面子。长此以往,即便直到太子是陛下亲手教导带出来的,也不免让人心底打鼓。
似乎原先板上钉钉的储君,也变得不再那么牢靠。
李序泽没有回头,却感受到了身后的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焦虑的,有另作盘算的,也有真心实意担忧的……
对于动摇的人,李序泽虽然有些遗憾,却并不真正伤心。
朝堂风向如此,正如他当初所言,若是有朝一日有比他更适合坐上高台的人,他乐意退位让贤。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片静谧之中,忽然一个黄衣小内宦快步穿过朝臣,附耳在顺成帝的身边低语。
众人见怪不怪,这小内宦是跟在从前淑妃,如今淑贵妃身边的太监。
皇后身体抱恙之后,中宫之事大部分转交给淑贵妃处理,原先朝臣还以为淑妃有要事禀告,直到有一日看见一顶灿红色的鸾轿,带着阵阵香风,直直朝着金銮殿而去。
那是淑妃从江南寻来的美人,美人如花如玉,肤若凝脂,一笑动人心神。顺成帝大悦,封了顺仪,顺带着升了淑妃的位置,和贤贵妃平起平坐。
眼见着顺成帝慌张起身,连“散朝”都没说,就急匆匆地掀开珠帘离开了大殿。
朝臣叹息一声,三两交头接耳。
“看来是玉顺仪的身体又不舒服了,偏偏陛下还宠着,韩尚书,何尚书,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依下官所见,此风断不可长。”
“不可长?就现在陛下那幅放在心上的模样,你若是敢,你且上去提啊。”
说话之人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说。
现在顺成帝可正把这位玉顺仪当成宝贝,这个节骨眼提,不是傻乎乎往枪口上撞呢。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咱们说不得,可以请后宫的娘娘帮忙劝诫?”
“后宫的娘娘,你是说久卧病榻的皇后娘娘,还是亲自把人带来的淑贵妃?还是一心扑在五皇子身上的贤贵妃?”
闻言,众人不禁有些讪讪。
皇后娘娘德贤兼备,为人亲善,与陛下又是少年夫妻,应当是由她来劝诫最为合适。可是自从年中之后,皇后的身子一日日衰弱,现在已经病榻缠绵。
顺成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太和殿的时候,首领太监徐钱礼一甩拂尘,清了清嗓子,用他细长而尖锐的嗓音高呼道:“退朝——”
他喊了二十多年,两个字被他喊得抑扬顿挫。
高台上,皇帝已经离开,朝臣对着空无一人的龙椅行叩拜大礼后,三两成群,离开了太和殿。
庞大学士即将封相,此刻正是风光无双的时候,周边围起的官员一层接着一层,一股脑地说着恭维的话。
庞宜渡的脸上浮现一抹酡红色,像是喝了酒一般,听到旁人的奉承,脸上笑容明显,嘴上却还是谦虚道:“庞某资历尚浅,多亏陛下赏识和诸位帮携,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
他从前便是如此,虽然没有什么大才华,却也挑不出错,话更是说的漂亮。
听到他的话,原先还有些不服气的老臣也多少释怀了些许,低声叹息。
“这朝堂天下,终究还看后辈啊。”
太子李序泽经过的时候,庞宜渡眯了眯眼睛,语气带笑道:“微臣今日能被封赏,多亏太子殿下。不知道殿下是否有空,这两日到庞某府上聚一聚?”
李序泽一身端方的长袍,负手而站。
闻言,微微停下了脚步,语气依旧温和如春风:“庞大学士有意相邀,本殿本应该前往,只是安儿这几日身子不适,离不开本殿……不如等庞大学士进封之际,再一道庆贺,本殿必然备上厚礼。”
庞宜渡脸上的笑不着痕迹地收敛了几分。
“太子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您能到府上参席,都能让寒舍蓬荜生辉,何必还需要带上东西呢?”
李序泽:“庞大学士一方好意本殿心领,但备礼也是本殿的心意,还希望大学士不会瞧不上。”
庞宜渡刚欲说话,却被李序泽打断。
“时候不早了,庞大学士,本殿就不久留了。”
说完,微微一笑,步履从容的经过一众人等。
庞宜渡卡在喉咙里的话只好咽了下去,俯身作揖:“恭送殿下。”
第161章 兔鲤
京城风云诡谲,舒州转眼入秋。
自舒州府今年水患表现被诸州知晓之后,时不五日就会有各州府派出的人员前来学习经验,原先元辞章还以为是自发行为,后来才知道朝廷把这一项当成了年底考核的指标。
原以为忙过初秋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散,这一下两日相携赏秋的计划再一次被打乱。
秋日潜山红枫不等人,见元辞章抽不出空闲,李意清带着茴香和洛石,去了潜山赏枫。
山路干燥而温暖,地上干枯的落叶失去水分,脚步踏在上面,枯叶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