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今朝(357)
事情多半坏而不妙,冯和同屏住呼吸,听许三说出来意。
越听,脸上的冷汗流得越快。
公主黄昏在驿舍投宿,不得接待就算了,竟然还遇上了流匪。
冯和同脸色苍白,怀抱着一丝希冀问道:“公主殿下无事吧?”
许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区区毛贼,怎么可能是大内高手的对手?”
冯和同悬着的心落下来,一想也是,于是彻底松了口气。
如果於光公主在他的治下遇害,他这辈子仕途也就走到头了。不对,走到头是小,万一圣上震怒,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冯和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询问道:“那公主殿下深夜派人来是为了?”
许三抱着胸,“你所辖地界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下难道不能过问一句?”
原来是来问责的。冯和同瞬间心情又差了起来,怔愣一刻,半响没点反应。
直到旁边的师爷凑到他耳边猛地咳嗽,压低嗓音道:“知州大人,现在可不是逃避问责的时候,当有所为,才能熄了殿下怒火。”
冯和同如梦初醒,回首朝着许三道:“先生稍等片刻,本官这就去点将。”
冯和同跪着的时候,许三凑到李意清和元辞章的耳边,将昨夜请人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
李意清听完,倒是觉得这熙州知州身边的师爷很是不错。
“起来吧。”李意清走到木桌边坐下,声音清清冷冷。
冯和同如蒙大赦,立刻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期期艾艾地看着李意清,见她没有说话,主动道:“殿下,下官此行带着精兵三十,必然剿灭作乱匪寇,请殿下不必担心。”
李意清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遥遥指向一旁抱团的六个人。
“他们六人,交给你处置。”
冯和同望着形容潦草的六人,心底猜测着李意清的态度。
他们六人蜷缩一侧,衣裳褴褛,神情萎靡,显然没能入得了李意清的青眼。既然李意清都不在意,他自然不能逆了她的心意。
冯和同想的出神,耳畔忽然想起李意清的声音,“他们六人的罪行难解,我怕处置有失公允,你也需多参考历年文书,许你半年之期,时间到时,本殿自会过问。”
半年?
冯和同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旁边的师爷见多识广,倒是有所耳闻——於光公主在舒州编纂历年公文,归纳成文,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至于提出这样的要求,八成是决定将此案同写进去。
师爷主动俯身,替冯和同应了下来:“请公主殿下放心,师爷必然将此事处置妥当!”
李意清又看了一眼这位师爷,目光淡淡,微微颔首后,站起身准备和元辞章一道离开。
冯和同保持着拘礼的姿势调转了一个方向,语气恭敬:“下官恭送殿下。”
路过六人的时候,李意清的目光落在情绪低迷的孩子身上。昨天夜里她就发现,这孩子时而陷入颤抖不安,时而又会像现在这般出神,眼底暗淡无光,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李意清脚步不动声色地一顿,从他的身边经过。
这一顿落在师爷的眼中,瞬间解读出了许多不同寻常的意味,他附在冯和同的耳边道:“知州大人,殿下归来之前,您可千万别短缺了他们的吃食。”
冯和同自然无有不应。
*
日落前,山林渐小,沙地和草原的气息铺面滚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落日红而明亮,光线散落云层,将天际的轮廓勾勒,辽阔而旷远。
营帐成群连片,草地长到人脚踝的高度,流水蜿蜒,九曲回折。
和她想象中的大漠很像,却又不像。在文人墨客的笔下,西北大漠孤烟,一望无垠,黄沙漫天,号角声绵,豪情万丈;在盛蝉的口中,西北寂寞又热血,赛马蹴鞠,白杨野钓,其乐无穷也。
李意清脑海中无数次幻想,现在终于有了具体的模样。她心中有感,恨不能当下赋诗一曲。
刚酝酿起情绪,便被一声呼喊打断。
“意清!”
李意清抬眸望去,盛蝉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红色戎装,手拽缰绳,脸上笑意满盈,似乎连晚归的鸟雀都能感受到。
还没能马跑到李意清的近前,她就迫不及待翻身下马,马还在疾驰,她却不管不顾往下直冲,看得李意清一阵心惊胆战。
不过盛蝉身后的随行都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大咧咧的举动,熟稔地喝停奔跑的骏马。
盛蝉朝着李意清冲来,脸上满是笑意,她一边跑一边大喊:“意清!我好想你!”
李意清也被她身上的喜悦感染,松开元辞章的手,朝着盛蝉奔跑而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元辞章手心的温暖乍然消失,手中空落落的,还有些不习惯。
他摩挲着自己的指腹,目光沉沉地看着满面笑容的盛蝉。
盛蝉抱着李意清,像是怀中抱着一团柔软馨香的云,她生怕自己用力会把这团云捏碎,立刻松了些许。
“父亲说你要来的时候,我便已经开始期待了。”盛蝉望着李意清的眉眼,见她比起舒州又瘦削片刻,有些心疼,伸手在她的脸上捏了捏,对身边的随从道:“去营中挑一只肥羊,好生烤了。”
京城之事她有所耳闻,那边她够不着,不过现在好了,到了西北,她总能把李意清失去的精气神都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