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今朝(48)
“本殿下要出城,忘记带腰牌了。”
守门的侍卫还没有见过皇族。每次进出京城的查验,王公贵族都坐着极好的雕花马车,掀开帘子递出一块纯金的腰牌。
那种腰牌,他都不敢多碰一下。
守门的侍卫十分实诚:“那殿下稍候,卑职去喊领班的来。”
李意清:“……”
她好像刷脸失败了。
那个守门的侍卫走了,旁边一个很自然地补上,高声喊道:“下一位。”
李意清有些幽怨地看着元辞章。
元辞章被她盯着,微微不自在地咳了咳。
好在守门的侍卫腿脚快,没一会儿,军防领队就赶到了。
领队曾经在於光公主大婚的时候维持过皇宫到京城路段的治安,有幸站在雍和门外远远看过李意清一眼。他凑到马车边,还没等里面出声,便主动道:“殿下,例行检查,还请勿怪。”
李意清微微掀开帘子,道:“本殿要去太清观,不知现在能否通行?”
领队抬头,看了一眼后迅速垂下头,迭声道:“自然可以自然可以。殿下请将此临时路引收好,回来交给守城侍卫就能进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呈上了一张纸。
李意清挑了挑眉,这领队倒是考虑周全。
她接过临时路引,笑道:“多谢,你想的很周到。”
领队闻言,颇有些憨厚地摸了摸脑门,振臂一挥,高呼道:“放行!”
*
顺利出城后,李意清才低头看向手中的临时路引。
临时路引并非向普通平民百姓开放的凭证,而是士绅阶级用来临时证明自己身份以便于应急办事的信证。
若是普通百姓丢失,则需要向当地府衙报备。通过里正、乡长、知县一层一层向上审查,差不多半年才能办理的下来。
当然,这还是太平年代才能发生的事情。
若是遇到战乱,各地各户征兵查户籍,若是找不出路引,会被视为没有户籍,直接被拉去分配充军。
李意清看了一眼后,将临时路引递给了元辞章。
“元辞章,你收着。”
元辞章接过,应了声好。
*
灵峰山上,雪落新霁,柔光万千。
层层叠叠的山路蜿蜒而上,沿边系着大红色的灯笼。出来觅食的鸟雀以此为停脚点,站在红灯笼上看着一撮一撮上山的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山路石阶堆砌而成,马车并不得上。
到了地方后,元辞章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身扶着李意清下来。
山脚下,已经停了不少来太清观烧香抑或赏梅的官宦马车。
有一辆马车最为特别,不同于普通的马车的木顶,而是盖了厚厚的一层茅草。
茅草下,一对青绿色的銮铃随风作响。
李意清多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颍州孟氏的马车。”
颍州孟氏在颍州徘徊上百年,承袭的国公之位太祖皇帝亲授,特赐面圣不跪之荣。
元辞章看着孟氏的马车,微微沉吟。
“想来才进京不久,六部尚未收到消息。”
李意清道:“往年孟氏都不会入京,今年来,应该是另有打算。”
“我听祖父在家提起过一些,”元辞章顿了顿,继续道,“孟氏孙辈,孟居澜,前年秋闱得了颍州府解元,不过孟国公念起年幼,打算再培养三年。估计下次科举,就要下场了。”
孟氏家大业大,不过和元氏都面临着相同的困境:子辈无人可堪大用,只能将希冀寄托在孙辈身上。
虽然靠着祖上荫封,孟氏也能享受荣华,但是失了真正的翰林学士,后继难有人可掌控家族大局。
一旦家族失去了掌舵者,尤其是元孟这样的大世家,便是如巨船行于海上,而不知方向。
元辞章没说的是,今年新科,他高中状元,晓谕四海。偏安一隅的孟氏得知消息,难免会因为自己孙儿落后一步,心生焦虑。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拾阶而上。
山上的空气极其冷冽,李意清即便披着毛氅手握汤婆子,依旧被冻得鼻尖通红。
元辞章不着痕迹地微微移动了身子,挡在了风口。
被挡住侧面吹来冷风的李意清缓缓松了口气,看了眼元辞章,倒是没有直接出声道谢。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看见太清观的三清殿。
太清观建观一百余年,隐在山峦云雾之中,很像一座遗世而独立的仙台楼阁。
李意清莫名想到了元辞章送给自己的画轴。
仙山之姿,难道有出处可寻?
李意清按下心中疑惑,和元辞章走到了太清观正殿。
太清观分为三殿六厢二院,三殿是指供奉三清真人的大殿,神龛香火的两侧殿。这三殿大气恢弘,古朴悠远,居于正中心。
六厢则是僧侣的禅房住所已经供来往香客暂时休憩,二院为前院和后院,前院临山而建,可望见大庆的京城和远处的良田千顷。后院蜿蜒陡峭,是个赏花品茗,坐看云起的好去处。
入了正殿,李意清朝三清拜了拜,供奉了一百贯钱的香油钱。
一百贯钱,实则为白银百两,观中不以黄金和白银称呼,怕沾染了铜臭味。
方丈朝李意清微微俯身,她弯腰还了半礼,才和元辞章出了正殿。
前院栏边,早已经占满了来瞧花的人。
几个文人临风而立,姿态随性洒脱,指着浩瀚山峦与凌霜红梅吟诗作对。
站在他们近处的,是一些三四十岁的官人,他们虽然没穿官袍,但周身气度和那些举子贡生渭泾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