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今朝(81)
世家大族,不过如是。
褪去那一身紫色官袍,元相的身影和山野间耕种的老农,也无甚分别。
*
元相的离去在朝臣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朝堂上仍然保持着平静。
风雨欲来的气息在缓缓酝酿。
不少官员曾经是元相一派的人物,现在元相倒台,那些曾收到的好处,如今都变得了烫手的山芋。
一旦清算,便是一阵腥风血雨。
身为孟氏一派的官员自然乐见。
吏部的何尚书站了出来,举着玉笏道:“陛下,微臣有本参奏。”
顺成帝轻瞥了他一眼,“允。”
何尚书不卑不亢道:“陛下,既然元相府已然被查抄,那元侍中之位,是否也该贬为民身。他为人子而不劝诫,为人臣而不检举,非贤臣良士。”
话音落下,元辞章立刻感受到无数双眼睛暗中打量自己。
不等他为自己开口辩驳,户部的裴尚书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认为不妥。大庆纳才微贤。元侍中城南一事广受民生赞许,收到了两件万民书,实为能做实事的好官,不该受其父所拖累,而致朝堂痛失能臣。”
何尚书道:“裴尚书此言差矣。我大庆朝富庶安康,疆域广阔,人杰地灵,能做实事的官员多如过江之鲫,莫非裴尚书认为,大庆没了他一个元侍中,便不可转了吗?”
“放肆!”
顺成帝怒斥一声。
何尚书闻言跪地,手高高举起,“微臣恳请陛下明察。”
裴尚书同样跪地,“陛下,元侍中此人与其父大不相同,且……”
且他身为当朝驸马,若是出事,将公主置于何地。
工部尚书此时空缺,方屿站在后面急得团团转,却也知道此刻没他开口的地儿。
顺成帝自然能听懂裴尚书的未尽之意。
他原先就是这般打算的,削去元相相府的荣耀,却不动公主府分毫。
可是何尚书像是头铁一般,直愣愣地就撞了上来。
方才才处置元相包庇纵容,若是他现在开口,倒也成了利用权势,维护驸马之人。
朝臣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这名声传出去,有碍君威。
元辞章并没有让顺成帝为难。
见他站了一步出来,旁边的官员纷纷举着玉笏,悄悄打量元辞章。
元辞章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背脊挺直。
他目光平和沉稳,不卑不亢地看着顺成帝,“父之过,子受之,微臣愿卸下户部侍中之位,听候发落。”
听到他自请去官,前排的裴尚书忍不住回头,“辞章,糊涂啊。”
你如今正是朝中新贵,圣上红人,若是此刻削去官身,再行科考,岂非平白虚度光阴。
元辞章道:“陛下,臣心意已决,请陛下圣裁。”
顺成帝视线落在元辞章的身上。
他和旁人不同,旁人跪在地上,大多畏缩,而他却像一棵吹不断的青松,浩然无瑕。
即便是跪着,也感受不到他身上任何卑躬屈膝的意味。
顺成帝沉默地看着元辞章,心中默默盘算。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惊扰君王。
*
顺成帝沉吟半响。
“去元辞章户部侍中之位,留驸马之衔,不可登阁观政。”
元辞章像是早已知道,再拜谢恩。
其他朝官却心思各异。
留下了驸马的头衔,实则保住了元辞章的官身。
也传达出一个意思,顺成帝并未因为元昇之过错而迁怒于元辞章。
驸马身为公主夫婿,位列三公九卿之下,却高于一般京官。
不过驸马一位,终究是虚衔。
正如顺成帝所言,不可登阁观政。
如今看来,曾意气风发的元侍中,算是彻底落入了富贵闲人的行伍。
孟氏几位朝官对视一眼,见好就收。
既然元辞章已经被打压下去,此刻不宜再步步紧逼。
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於光公主问罪起来,他们也不好说。
顺成帝既然有意保全自己女儿和女婿的声誉,他们自然不会去做那个不懂事的。
第45章 各奔东西
大朝会结束后,元辞章静静起身。
方屿有意安慰好友,走到他身边,却看见他面色如常。
甚至比他这个友人还要淡定。
方屿:“……”
元辞章上前将元相落下的长翅帽捡起,转身对方屿道:“走吧。”
方屿走在元辞章身边,也不顾他人打量的视线,笑着道:“没事,伯怀,以你的才华,下一届恩科必然榜上有名。”
元辞章只静静听着。
方屿继续道:“而且驸马,可是实打实的五品衔位,比从六品的侍中还要高出一节,你不必过分自伤。”
“我知道。”
方屿便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
两人并肩出了玄武门,走到朱雀大街时,方屿停下了步子。
“我还要往深水巷那边走,与你不同道,就到这里分开吧。”
方屿说的有些惆怅。
今日之后,不知何日才能再同朝为官。
元辞章回首看他,语气沉静:“浩汀,城南诸事,如今我已然有心无力,还劳你多费心。”
方屿连忙拱手还礼,“你都将计划写好,只需要按着你的路子一步步走下去即可,有什么好费心的。”
他语气有些惭愧。
“伯怀,这明明都是你的功劳。”
只消等到二月,春暖花开,便能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