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邪祟世界抽到赶尸天赋后(248)
“不如说,我就是因为天象学,才入了摘星楼的大门。”
“在我人生的前三十年,这是我最大的兴趣。”
“我不仅爱看,留下手稿,”他垂下眼睛,“还花许多人力物力,建造了数个位置绝佳的观星台。”
“我研究此道,下属百官多有跟风,天象学一时蔚然成风。”
“那天我照例去观星,众人夹道相迎。却突然有一个母亲抱着刚断奶的小女儿,冲破人群,在我面前高高举起。她哭着求我发发慈悲,母女已经五天没吃饭了。”
“那母亲很快被我的侍卫押了下去,却还是拼命地伸出手,将那孩子递交到我的手里。”
“我挥退了侍卫,将孩子和母亲留了下来,下令给些衣物食水。母亲喜极而泣,千恩万谢。”
“我以为万事解决,低头一看,才发现……”
吊树影顿了顿。
“那孩子其实早就已经断气了。我手里的只是一具尸体。”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登上过观星台。”
“那小丫头才那么一点大,到死还没一个象限仪重。”
吊树影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世道险恶,黎民如在水火之中。我思兴亡继绝,救世图存,比看星星更重要。”
黎应晨看着他,吊树影没有抬头,盯着桌面。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摘星楼中,仍然有一部分人,坚持认为,星相学可以拯救世界。”
“摘星楼还有很多这种人?”黎应晨问。
“我说过,摘星楼什么人都有。”吊树影闷闷地答,“摘星楼大门常开,广渡天下生灵。各个方向的学术杂说,都可自由发展。”
“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也要索取拨款。更别说长庐那小子和八方望春亭的构想,简直是荒谬绝伦,草菅人命。跟他们说什么都说不通,他们只想着那些学术研究。”
“老百姓饭都吃不饱了,还只关心自己的研究?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思考和研究,他以为他活在梦里吗?”
“每次长老集议都要吵架。我与他们斗争了很长时间……很长时间。”
长到他自己都忘了,他自己也曾经那么喜欢观星。
半晌,黎应晨问:“你刚才那么急眼,是在气普拉瓦卡他们,还是在气,仍然会被那个星图打动的,你自己?”
“……”
吊树影不语。垂在袖里的手慢慢握紧,皮肉蠕动,将冰凉的指尖藏进掌心里。
黎应晨轻叹一声。
就在刚刚,临下楼前,黎应晨问普拉瓦卡:“第一次看到这些轨迹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吗?”普拉瓦卡歪歪头。
他站在观星台上,浩瀚的星海中央,瞳孔被周遭的星光映得晶亮。他思考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在想……它真的好美。”
这个世界的规律,万物之理所画出的弧线,本身就美得让人心惊。
黎应晨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拥抱。
“蠢材。”她说,“暴雨裂缝已填,天下百废俱兴。生灵已不在水火之中。等我们解决完这个地火,多少星星看不得?”
黎应晨说:“想看就看。想做什么,我给你兜着。”
你已经够辛苦的了。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世道已经不同了。
吊树影把额头抵在在黎应晨的肩膀上,肩胛骨剧烈地颤抖起来。
追求真理不需要理由。
黎应晨想。
只需要朴素的好奇心和朴素的执着。一直迈步,一直向前……在某一天之后,人类终将看到全新的,文明的曙光。
那是与一切玄奇幻景,星辰神力都无关的,独属于人类自己的曙光。
这条仰望星空的路很漫长。也总会被各种现实打断。有些人会选择回到脚下的土地,但也有些人永远在路上。
当年的摘星楼里,长庐松云拿着他那不被任何人理解的设想,和修改无数次的八方望春亭手稿,与余先生激烈地争辩着。口沫横飞,目眦欲裂。
那时候八方望春亭未起,他手中的星图一定是错误的。但长庐松云不知道。他仍然拼命的挥舞着手臂,想要为自己的研究再尽一份心,再出一份力。
他握笔的手从青涩稚嫩到粗糙带茧,再从粗糙带茧到布满皱纹和老年斑。而吊树影被细密的针脚吊着带血的笑容,从未赞同过他哪怕一次。
彼时的人们为自己的救世之路据理力争,视对方如洪水猛兽。
可是,终究有一天,当前路障碍扫清,同路人到底还是心眼相合,殊途同归。
“也许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黎应晨说。
“…我将毕生追随您。”吊树影闷闷地答。
黎应晨笑起来。她想起楼下碰见的伦弗朗太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花农。这里浇浇水,那里浇浇水。希望每颗种子都能破土而出,希望这世界上的万花齐放,发荣滋长,生生不息。
不过自己显然是幸运的。在这乱世里面执念养花,伦弗朗太太也很难受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毁灭了。好在被八方望春亭所救。
黎应晨想到这茬,不免有些皱眉。
等吊树影平静下来,她放开他,重新坐回床上。
掏出相机,咔嚓咔嚓拍了三听可乐出来。一人发上一瓶,嗤的一声打开。
黎应晨猛灌了一口碳酸饮料,气足的直冲天灵盖,畅爽不已:“话说回来……八方望春亭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