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朝(138)+番外
谁知裴行之前脚回了王府,后脚便有将士在下游搜寻到一截鹅黄色衣衫。
原说鹅黄色的衣衫不止慕汐一人可穿,便是搜寻到这么一截儿也并不能说明什么,然上面的百蝶彩绣却正正是淮州的织造坊为贺慕汐与裴行之大婚之喜时,特意为她量身所制。
消息传回府里时,裴行之正好换完衣裳出来,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双腿一软,竟要屈膝往后倒去。
若非恰好站在门边,他及时伸手扶住,便真真要跌坐在地了。
裴行之跌跌撞撞地策马赶向城郊,因常年无人行走,通往悬崖底的路偏僻难行,且正逢雨季,路上湿滑得很,兼之他双腿软乏,他一路扶着树枝,踉跄着赶下去时,几次险些摔下山崖。
行至崖底,男人怔怔地望向管砚手里的那一截衣衫,似是不敢置信般趔趄着走近,他伸出手想要将那衣衫取过来。
管砚却见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忧心忡忡地将东西递过去,低声道:“殿下,这......”
裴行之接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彩绣蝶花,良久良久,才低眉道:“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管砚生怕刺激到他,敛低了声音,“在下游的一处芦苇丛里,那儿曾有将士发现过鼍龙的踪迹。”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泪水从男人眼角滑落,滴到那截衣衫上,一刹间便与雨水融为了一体。
裴行之攥紧了手里的衣衫,手背的青筋暴现,他似疯魔了般转身欲走,“本王不信,她会就这般死去。”
明明,明明她的眼里尽是对生的渴望,纵是在跳崖的那一刻,他亦不曾在她面上见到对死亡的凄然。
她又怎么会死?她又岂能死去?
他们之间还有账没算清,他还有正妃之位尚未给她,他还未曾给她想要的自由......
见他欲要踏水而去,管砚立刻冲上来紧紧捆住他,透着雨声,厉喝:“殿下,你清醒点,娘娘薨了。”
第082章 白发王,天佑她
猝不及防间。
管砚挨了重重一拳, 他一时稳不住身子,摔在满是碎石的河滩上,锋利的石头霎时划伤他的掌心, 留在石子上的鲜血却在一刹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裴行之面色狠厉,他冷冷地看着管砚, 寒声道:“这种话,本王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瞧见他眸底的阴戾和面上的疯魔, 管砚怔怔地在原地呆了半晌,直见裴行之亲自登上船, 命人往下游去, 他这方回过神,忙令人划船赶上去。
他跟随裴行之多年,从来见他隐忍克制, 便是遇上危及性命的时刻,亦为曾有过如今日这般收不住情绪的时候。
他忽然明白, 自家这位杀敌无数、纵横天下的淮州王此番当真是栽倒在一个女人手里了。
一行人划至那片芦苇丛中时, 那位搜寻到衣衫的将士指着最靠边的那丛芦苇道:“回殿下, 属下便是在此处发现那一截衣衫的。”
那将士正说着, 身后的那芦苇丛忽地一荡。
下一瞬。
一个庞然大物陡然从里头蹿出,张开尖牙利齿猛地向上一跳,长长的身影蓦地覆盖在木舟上空。
裴行之见状, 眸色顿然一深,眼疾手快地抽出佩剑,向上一跃,朝着那鼍龙的嘴一剑划去。
血溅了裴行之满脸。
那鼍龙被砍断了半个脑袋, 当场毙命。
裴行之立刻命人将那只鼍龙拖回陆地上开膛破肚,然在见到里头残留着鹅黄色衣衫的一刹间, 他心里仅存那半点希望也在霎那消失殆尽。
围在他身旁的众人怔怔地看着他的发顶,一时皆惊诧不已。
管砚见状,顿时骇然失色,欲要张口,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看着裴行之,缓了半晌,才一脸愕然地讷讷道:“殿,殿下,您,您的头发......”
男人在这一刹间,白了头。
雨水顺着银发蜿蜒而下,裴行之攥着那半截带血的衣衫,充耳不闻。
他垂首敛眉,手背上的青筋张牙舞爪似的要破开肌肤,朝外汹涌奔逃。
落在江面上的雨滴答作响。
良久良久,那跪坐在地上的男人才缓缓抬眸,满目凄凉。可恍惚中,他似瞧见一身素衣的女子撑着罗伞缓缓朝他走来。
男人那熄下光的瞳孔霎时亮起,他抬起那骨节分明的手,欲要站起去握上那衣衫,不想膝盖正要用力站起时,眼前却忽地一黑。
一道道急促又焦急的声音在裴行之耳边响起:“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来人,快,快,把殿下送回府。”
天边浓稠的颜色渐渐褪去,雨早已停歇,明光跃出云层洒向山间,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旯的青苔被晒得蔫巴。忽地,一只指尖带着泥巴的手一掌打在石壁的青苔上。
“嘶......”
一道惨叫蓦地在山洞响起,那躺在地上且衣衫褴褛的人捂着脑袋坐起身,抬眸看了下方才撞上的石壁,不由得咂了下嘴。
细细瞧那张面容,正正是裴行之以为已然被鼍龙分食掉的慕汐。
“咕咕咕......”
慕汐才撑着石壁起身,谁知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从消俞崖上跳下的那一日算起,她已有四五日不曾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说起来,她此番真真是命大,当日跳下时,中途若非有树枝给她缓和了大半冲力,她便只怕要命丧消俞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