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俗女物语(52)
“真的。”
“那也不行,我们说好的,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贺敏敏闭上眼睛,狠下心来,好似损失了一个亿。
江天佑忍不住笑出声。
都说女人不能谈钱,一谈钱就俗气,可贺敏敏俗气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突然觉得什么东西砸到后背上,江天佑低头一瞧,是一个红色的塑料降落伞,只有巴掌大小。
“呀!今天风往这里吹!降落伞飞过来了!”
贺敏敏也看见了,重新折回晒台上。
更多的小降落伞顺着风从他们头上飘过。贺敏敏激动的跳了起来,抬手去捞。
这些伴随着烟花一起升到天空的塑料降落伞是每年国庆烟花表演的压轴戏,也是一代上海人的童年回忆。
散布在人民广场四周的孩子们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十月一号这天晚上的风向朝自己家方向吹过来。他们笑着,跳着去抓。等假期结束,把这些“战利品”带到学校去跟同学炫耀,比谁的降落伞数量多,样子完整,颜色好看。
江天佑仗着人高马大一连抓了四五个,贺敏敏连连拍手叫好。
“我记得小时候里面包着糖果的呀,怎么现在没有了呢?”
贺敏敏拿起一个,拆开来看,见到降落包里面只是一块小木头,不由得有些失望。
“我小时候没人陪我玩,也没有玩具。就这么一个降落伞能让我开心很久。”
江天佑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把降落伞排成一排。
“有一回我为了捡降落伞,一路从静安区走到卢湾区,半夜三更才回来,被好婆抓住煞煞勃勃打了一顿屁股……我长那么大,那是她唯一一次打我。”
好婆以为江天佑就跟她的小小姐一样失踪了,差点急疯。
“那是该打的。”
贺敏敏落井下石地点了点头。
江天佑没有亲人,好婆又何尝不是?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却是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唯一亲人。
“我那时候就下定决心,将来要赚大钞票,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江天佑低头用手背蹭去眼角的泪珠,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楼下黑灯瞎火的小吃店,“所以这个饭店,无论如何都要成功。”
第30章 求求你,放过我 上
新婚之夜的第二天,贺敏敏在闹钟声中醒来,睡眼惺忪很是不雅地打了一个哈欠。
“床果然比壁橱好睡多了。”
以前睡壁橱的时候习惯了束手束脚,昨天晚上贺敏敏一个人独占一张双人床,简直不要太爽,想怎么翻就怎么翻。要不是闹钟响了,她还能继续睡下去。
透过屏风的间隙往外看,地板上江天佑睡得正香,穿着白色跨栏背心的肩膀正微微起伏。
毕竟昨天晚上他们算账算到差不多两点钟,要不是姆妈说,新娘子睡得太晚会被街坊邻居笑话,她才不会那么早起来。
因为是夏天的缘故,贺敏敏睡觉只穿了贴身的小背心和七分裤。她有些为难地看着屏风外头的衣橱。
“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
可能是感觉到了贺敏敏的动静,江天佑也醒了。他翻身半卧在席子上,一只手托着下巴,把屏风往旁边推了一下。
贺敏敏下意识地用毯子盖住自己,江天佑见状哈哈大笑,“现在倒是紧张起来了,夜里怎么不怕我?对我就这么放心么?”
“我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
贺敏敏冷哼一声,掀开枕头,从下面掏出一把缠着红线的剪刀,“咔嚓咔嚓”两下。
“南京东路张小泉总店买的,营业员说不管是剖鱼肚肠还是剪东西,一刀下去清清爽爽,你要不要试试啊?”
江天佑顺着她的视线一路往下,最终落在自己的某个重要部位上,瞬间觉得裤裆一凉。
“我下去做早饭,你准备好了再下来。”
江天佑讪笑两声站了起来。
他穿得比贺敏敏更少,健美的身材在晨曦下展露无遗,宛如阿婆罗再世。贺敏敏把剪刀扔到席子上,双手捧住发烫的面颊,心中暗骂自己是女色狼。
楼下就是小吃店的厨房,不管是做饭还是烧水都很方便。不像“绿宝石”那边,每天早上整栋楼的女人们不是抢马桶,就是早早去楼下抢地方生煤炉,劈柴爿。
店里很长时间没有开火,冰箱里也没有什么食材,江天佑只好找出点面粉摊了两个饼。正在煎荷包蛋的时候,看到贺敏敏手里拎着个马桶,哼哧哼哧从楼上下来。
这马桶簇新簇新,属于贺敏敏的嫁妆,江南人俗称“子孙桶”。
江天佑回来的时间太晚,贺敏敏日思夜想的抽水马桶终究没来得及实现。
“你放着,一会儿我去倒。”
“那不行,我妈说的,让我今天一定要去粪站倒马桶,而且必须一大早去。不然我干嘛定闹钟啊。”
江天佑先是一脸疑惑,接着眼珠一转,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等等,先放着。”
江天佑放下锅铲,走上阁楼,不一会手里拿着个东西下来。接着打开马桶盖,倒进去小半瓶。
“你干嘛?这什么东西啊?”
贺敏敏夺过瓶子一看,是用来擦伤口的红药水。
“啊……”
贺敏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顿时羞得什么似的,抬起胳膊挡住面孔。
“你以为你妈让你去倒马桶,就真的是因为倒马桶啊?戆伐啦?”
江天佑转身洗了洗手,继续摊鸡蛋。
贺敏敏看着他的后脑勺,觉得自己要烧糊了。
早晨是上海一天当中气味最难闻的时候,屎尿味和煤球、柴爿的烟火味交织成了这座城市平民生活的底色。很多年之后,有人说上海的城市香味是咖啡的气息,那他一定没有经过 80、90 年代,没有在石库门弄堂中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