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劲儿眨了眨眼,压下心里的异样,瞥了白焰一眼,恰好看见白焰一脸紧张地松了口气。
她又觉得好笑起来。
她认识白焰十五年,这人向来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哪里有过这种如临大敌劫后余生的时候。
很好。
鹿絮幸灾乐祸地想,自己逃了出去,这崽子就成了白焰的劫难。
不愧是妈妈的好大儿。
白焰站起身来,从婴儿推车底下的兜里掏出奶瓶和奶粉分装盒,有些疲惫道:“一泽今天不肯吃东西,闹着要喝奶,我去接点热水兑一下。”
鹿絮点点头,示意他去弄,自己能搞定。
眼见着衣冠楚楚的男人拿着茶杯和矿泉水去求助服务员,因为个子太高而求助的那位服务员大姐又太矮不得不弯腰低头,最后在茶水吧台那边兑了半天,才把水温调好,一脸感激地对服务员道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步履匆匆避开送菜的小推车,赶回座位。
鹿絮任由白一泽在怀里乱蹬乱踹,用湿乎乎的小手在她价格不菲的皮草小坎肩上留下抓挠的痕迹,目光却落在白焰身上出了神。
良久,她牵了牵嘴角,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神色。
白焰已经熟练地冲起了奶粉。
一岁出头的小崽子,一顿2 20毫升奶。
抱到奶瓶,白一泽才展露出几分乖巧来,安安静静地坐在儿童餐椅上自己喝奶,片刻前毁天灭地的架势仿佛是场幻觉,直到此时,这对半年前刚在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的夫妻才得空聊上几句。
菜已经上了大半,四格火锅里空空如也,显然,白焰一口都没来得及吃,就光顾着收拾白一泽了。
“本来今天和陈师兄夫妻俩约了吃饭,陈师兄的妻子很喜欢小孩,特地让我把一泽带上,结果刚刚他岳父路上被人剐蹭了,手臂受了点伤,他们两人都赶过去了。”
白焰自然地把一盘子黄喉放到鹿絮面前,继续不急不缓道:“你看看还想吃什么,我找服务员来加。”
鹿絮当然没客气,一盘子黄喉直接倒进了辣锅里,顺手在清汤锅里下了几片土豆煮着,番茄锅里涮肥牛,清水锅里是几只儿童水饺,白焰刚下的。
等肉的间隙,鹿絮靠在卡座的软垫上,看着白一泽喝奶。
白焰却又道:“他平常晚饭不喝奶,睡前才会喝一顿,今天可能是不适应环境,才闹着要喝奶。”
鹿絮把目光从白一泽身上挪开,落在白焰脸上,像看什么稀奇物件儿。
白焰拿了片湿巾,一伸手,熟练地给白一泽擦了擦下巴上的奶,又道:“你刚从内蒙回来吗?那边最近冷,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鹿絮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
白焰没刹住话头:“不过我看你最近气色不错,胖了不少。”
他脸上还带着一丝笑,说完才意识到鹿絮开口了:“嗯?”
鹿絮一口气不上不下,喝了口饮料才开口:“我说你话是不是太多了?你以前不这样吧?”
白焰一怔:“啊?”
第2章 Chapter 1.2从前
白焰以前当然不这样。
话少,极其少。
鹿絮高一认识他,狗皮膏药一样单方面输出了六年,中间还豁出这辈子最大的决心,从中不溜秋逆袭到年级前十,终于跟白焰上了同一所大学。
就这么追了六年,到大四,鹿絮觉得自己实在追不下去了,跟他说,你给个准话,我还有没有希望做你女朋友?
当时白焰怎么说来着?
哦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是诧异地看了鹿絮一眼。
鹿絮以为那一眼的意思是:这种弱智问题你竟还有脸问出口?
然而下一刻恰好白焰预选好的研究生导师路过,问他,白焰,你怎么在这?这位是?
白焰平静地说:“我女朋友,鹿絮。”
鹿絮当场:……
就这么个货色,如今带着孩子,泡着奶,啰啰嗦嗦地跟她说,你胖了不少。
鹿絮怒从心起。
白焰打了个顿,又道:“挺好的,你以前太瘦了,不健康。”
鹿絮心里那口恶气不上不下的,憋了两下,自动把“挺好的”脑补成“挺好看的”,于是又没出息地憋了回去。
跟姓白的计较这些破事儿,纯属脑子不好。
鹿絮低头吃肉,白焰又道:“帮我下个毛肚。”
刚憋回去的气又上来了。
姓白的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咱俩已经掰了?
掰了!
离婚了!
就是不管法律上还是血缘上,咱俩——
都、没、有、关、系!
鹿絮猛地抬头看向白焰,打算开怼,却发现白焰一脸平静,眼巴巴地看着鹿絮手边的毛肚——
他确实够不到。
鹿絮“扑通”一声把一盘子毛肚全丢进辣锅里。
丢完愣了一下,因为她想起来,白焰吃不得辣。
白焰却没反应,只抿了抿唇:“谢谢。”
鹿絮没来由地一阵烦躁,扭头去看白一泽。
恰好有人从旁走过,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碗蘸料,白一泽冷不丁突然伸手,那人光顾着看手里的蘸料,没有看见他的动作,白一泽的手指就勾在了那人衣服口袋边上。
白焰反应已经很快了,几乎立刻就起了身,却还是没来得及,顺着那人走路的力道,白一泽被拉着往走道边歪了歪,儿童餐椅很安全,不容易倒下,但他面前喝了小半的奶瓶咕噜噜滚了下去。
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雪白的奶液流了一地。
拿蘸料的人被吓了一跳,扭头愠怒地看向白一泽——因为奶液把他的鞋子弄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