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16)

尤溪低了下头，“没什么。”

裴锐：“我以为出来你会开心点。”

尤溪说：“挺开心的。”

“但是这点开心没有让你忘记思虑。”裴锐说，“因为孩子？”

“你不想要小孩吗？”

裴锐下颚线绷紧了些，没有立刻回应。

尤溪再次开口：“你是想要小孩的，不是吗？不仅是年龄到了，更因为你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的。”

裴锐眉梢微动，“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件事，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那我问你，你想要小孩吗？”

“……”

裴锐问：“你不想要小孩的顾虑是什么？”

尤溪：“在你看起来，我没有顾虑，我生完孩子休息好了继续去上班，孩子可以给爸妈带，我没有什么太需要考虑的事情，但是……”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尤溪看向他，“我很害怕。”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负担一个生命。”尤溪说，“我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养过任何植物和动物。”

之后的一路上，裴锐都没有说话，停下车后，他说：“可你将自己养得很好。”

尤溪被他这句话定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裴锐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尤溪侧头。

“你不着急吗？”

裴锐笑了一下，没说话。

尤溪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这个问题其实是废话，子宫在自己的身体里，无论裴锐怎么着急，也没用。

她又想，结婚之前没有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是她的问题，可这又能怪谁呢？结婚之前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恐惧，尤其是在年初同一个学校的老师怀孕之后生孩子，身体所有的变化都在尤溪的眼前发生，那种恐惧才变得具体起来。

再之前，刚结婚的那一年，也并没有人催自己生孩子，虽然黄莉会说要早点生孩子之类的话，但也许是因为还没有结婚，或者结婚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所以尤溪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现在，眼前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可是对于尤溪来说，唯一的路是一条死胡同。

过了一会儿，裴锐说：“也不是非要孩子不可。”

尤溪侧头看他。

“从前还能说养儿防老，可是孩子成年之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定，我们老了之后有养老金，再不行我们可以接着我妈的麻将馆干，怎么说生活都不会太差。”

“就现在来说，我们两个人互相扶持已经足够了，我没有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

“你……那爸妈那边怎么交代？”

“我们的生活，只需要给我们自己交代就行。”

他微微笑了下，补充道：“一直到你停经之前，你都有时间考虑。”

尤溪陷入沉思，不过没有思考多长时间，裴锐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先去吃饭，吃过饭才有力气思考。”

不生孩子这个选择，尤溪从前没有想过，人怎么可能不生孩子呢？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结婚之后第一二年就要孩子了，除非是身体原因不能要孩子，否则怎么可能不要孩子？

可是。

人生的道路，难道只有这一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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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签约，签约之后裴锐和尤溪又在历城停留了一天，这天是裴锐自己开车带着尤溪一块去看了瀑布，瀑布从下看实在恢弘，从上看却没有什么出奇，只是遥遥看到远方的路，弯弯曲曲，最后通晚往不同的方向。

尤溪站在山顶，看着落日余晖，忽然觉得一直压在自己肩头的事情好像消失了，虽然时间很短。

重新回到地上，尤溪觉得自己比刚刚更平静了，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旅游，即使是很短暂的平静，在大城市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太长时间生活在高楼林立的环境中，好像自己的生命都被压在那种沉重喘不过气的环境中，逐渐只有消亡和逃离两种选择。

尤溪曾经以为自己是渴望这样的生活的，甚至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这样的生活很痛苦，可是自己开始经历这样的生活，却不得不承认，她也只有在最初是开心的，之后就只剩下了漫长的煎熬。

人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呢？

尤溪以为自己是知道的，现在却不确定了。

从这边回到学校，尤溪继续过着自己日常的生活，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又也许变了一点，尤溪也形容不出来，只是裴锐回家的时间更早了。

之前他不会把工作带回家，现在却会在尤溪做饭的时候，他在阳台的圆桌上办公。

或者他早早回到家给她帮厨，等到吃过饭厨房收拾好之后才会开始办公。

之前是尤溪自己在办公桌上批改学生作业或者些教案，现在两个人都在办公桌前办公，偶尔两个人的手肘撞到，裴锐会朝她笑，尤溪也回一笑。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周六是家长会，尤溪早上出门就觉得自己好像忘记带什么了，但是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

到了学校，她先去办公室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随后去和搭班的老师聊了一下一会儿去教室要讲什么。

正好一个学生家长找了过来，尤溪就说：“你先聊，我一会儿再说。”

学生的家长还没到齐，尤溪坐在办公室，项老师笑着问：“尤溪是不是要开始备孕了？”

尤溪笑着说：“在商量。”

项老师：“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女人过了三十岁之后生孩子恨难恢复的。”

尤溪沉默，还是笑着说：“我们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