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温礼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他并不知道手机那头换了人,还在说起今日在佛罗伦萨街头发生的趣事。
等他说完,她提醒了句:“妈去做饭了。”
电话那头,如她所想的,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筠捏着手机的右手快洇出了汗,如今两人确实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正要把电话挂断,温礼昂突然开了口,他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语气客套:“今天这么晚么?”
“嗯,刚才妈在给朋友打电话。”
“是在忙婚礼的事情吧。”他声音低了些。
“嗯。”
“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姜筠想了想,又说,“听妈妈说,你工作很忙,如果实在抽不开身,可以不用回来的。”
又是一阵沉默,姜筠走到阳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花盆里的月季,今天北城出了太阳,花开得正好。
好一阵,电话那头的温礼昂开了口,她捏着枝叶的手顿了顿。
他问她:“那……你希望见到我吗?”
夕阳西沉,姜筠望着月季在地上的倒影,视线失焦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当然,你可是我哥。”
——
手臂上的伤口留了疤,长长的一条蜿蜒在上臂中间,狰狞、可怖,温礼昂每次看到镜中的自己都会愣一愣神。
医生曾建议他去做修复手术,他拒绝了。
就当是纪念。
他从来没为姜筠付出过什么,这道伤口算是他留给这段感情最后的纪念。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自私、愚蠢、懦弱和胆怯。
皮肤上的伤口终有一天会结疤、会愈合,但心里的伤口呢?
如果可以等价交换,他愿意付出比这还要重十倍百倍的代价,可是没有用。
他们回不到过去了,姜筠也不会回来了。
这段时间,温礼昂刻意忽略了很多消息,他把自己扔进工作,身体超负荷地运转,忙碌得像一架经过精密运算的仪器,出差成为常态,他连轴转地开会、应酬,时常喝得烂醉,他在尼古丁和酒精里消耗生命,昼与夜的边界变得模糊,他常常在飞机上度过一天。
工作成为暂缓的止痛药,他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大脑就会无法抑制地想到一些让他感到痛苦的画面,如同绵长尖细的针突然扎进皮肤,没有任何预感,心脏开始发麻、刺痛。
他几乎无法离开安眠药入睡,可是在飞往圣列纳海岛的航班上他却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很真实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姜筠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家里的小阁楼,姜筠踮起脚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怔愣的瞬间,听到少女羞怯却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礼昂,我喜欢你。我知道我们如果在一起一定会面对很多问题,可能未来会很辛苦,但不管以后要付出什么代价,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你也喜欢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梦里的他没有说出那句伤人的话,而是低头吻住了她。
没有一秒的犹豫,他就吻上了她的唇。
极其青涩,两人的手都紧张得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楼下还能听到邹淑玢和姜永晟说话的声音,但他没有停下来,吻得更深。
九月份,姜筠去了他所在的学校报道,他刚从教学楼出来,就收到她的消息。
满满一页。
【温礼昂,你还没忙完吗?】
【导师和你聊什么了?这不是才刚开学吗?】
【温礼昂,你再不来,你女朋友就被别人搭讪走了。[哼][发怒]】
等他赶到学校门口,姜筠拉着粉色的行李箱,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温礼昂,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你都没有危机感的吗?已经有三个师兄来找我搭讪了。”
他没好气地笑,立刻牵上她的手。
“那我现在宣誓主权,还来得及吗?”
姜筠大二那年,他们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小房子,不大,只有二三十平,但布置得很温馨,姜筠把这个地方叫做他们的“家”。
每个周末他们都会呆在一起,完成她恋爱清单里的种种项目:
一起去山顶看日出;
一起去看话剧;
一起去玩密室逃脱;
一起去郊区春游……
当那一百件事完成的时候,姜筠勾着他的脖子说:“温礼昂,现在可以解锁第二个进程了。”
“什么?”
她眼神炽热望着自己,伸出手指:“向我求婚。”
“什么?”
姜筠努嘴:“别装了,我昨晚都看到你抽屉里的求婚戒指了。”
他没有说话,神色变得紧张。
“怎么,这戒指不是给我准备的?”姜筠生气。
“如果爸妈不同意呢?”
其实那个戒指已经准备了许久,只是他心里还有难以跨越的难关,以至于他迟迟没有做出行动。
“那我们就私奔,你去哪,我就去哪。”
……
“飞机已经安全抵达圣列纳海岛,当地地表温度为23摄氏度,华氏73.4度,下机时请带好全部随身行李物品,您的托运行李请到候机楼行李提取处领取…… ”
温礼昂被飞机航班播报的声音吵醒。
大脑一片混沌,还没从梦境中彻底抽离,以至于他有片刻的恍惚。
手机开机,邹淑玢的消息紧接着弹了出来。
【阿礼,你到哪里了?小筠的婚礼快要开始了,你航班没有延误吧。】
温礼昂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随后回复。
【没有,我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