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6)

其实现在已经没有记账的必要，但六年来养成了习惯，每天睡前要看一眼，才会安心。外面传来门开锁的声音。

小倩回来了。

裴朝暮同她打了招呼，起身对她说：“桌上还有盒牛奶是给你留的，对面超市打折。”

“谢谢朝暮姐。”小倩拿起牛奶，戳进吸管，边喝边对裴朝暮说，“我们明哥也很喜欢喝这个牛奶，我总是看见他买。”

“是么。”

“嗯，我想他应该很喜欢草莓，你看我们酒单上有一整个草莓系列……”小倩喝了几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裴朝暮，“对了，朝暮姐，刚才明哥提到你了。”

裴朝暮躺在床上，正看着手机，听到这句话她立刻直起身。

小倩说：“朝暮姐，你前脚刚走，明哥后脚就来了。赵经理给他看了你统计的货盘表，明哥夸你做得不错呢，我在旁边都听到了。”

裴朝暮没说话，小倩继续说：“朝暮姐，我们明哥人很好的。我们都是明哥招进来的，我当时、我当时面试的时候，可紧张了，话都说不利索，以为自己肯定弄砸了呢，没想到明哥还愿意给我机会……朝暮姐你做的这么好，明哥肯定会表扬你的。”

“嗯，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小倩边回忆边说，“就问了句你在哪，经理说你下班了，然后他点了点头，就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

裴朝暮说了声好，躺回床上，发怔地望向天花板。

小倩洗漱完，见裴朝暮还维持着这个姿势，“朝暮姐？”

“嗯？”

“你别担心啦，明哥一点都不像扬哥那么吓人，我们都最喜欢他了。他们都说，明哥一点都不像富二代，他就像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裴朝暮转头看向小倩。小倩坐在床边擦着头发，往她这边倾了倾，声音下意识压低：“朝暮姐，他们说明哥他爸爸是超级富豪，说不定我们在电视上看到过呢，姓江的话，该不会是江先齐吧……”

江先齐。

路远集团的创始人。

其实这并不是裴朝暮第一次来黎州。裴朝暮忘不了那天，阴雨连绵，冰凉的雨丝扫在脸上的感觉，至今都残留在她的记忆深处。

从明诚的生活习惯就可猜出，他家境不会太差，至少是中产以上的级别。而现实远比想象更为荒诞。她男友的父亲，居然是在全球都排得上名号的企业家，那仿佛是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她此生都无法匹及的阶层。

“哈哈，开玩笑的啦。”小倩见她愣住，笑着拿起吹风机，插上床头的插座，“要是明哥是江先齐的儿子，怎么可能天天都来店里，朝暮姐你还真信了啊……”

“是啊。”

“反正咱们明哥人很好的，你明天见到了就知道了。”

电吹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裴朝暮久久地沉浸于回忆中。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停下，小倩将电吹风放好，侧躺对着裴朝暮。

“朝暮姐，你在记账吗？”

“嗯。”

“这个习惯可真好，我总是坚持不下来，每个月的钱都不知道花哪里去了。”

裴朝暮合拢笔记本，“我也是记习惯了。”

“你明天是早班还是晚班？”

“晚班。”

“我也是。”小倩说，“刚才我听经理说，明天晚上明哥的朋友要来，这家俱乐部他们都有出钱的，也算是我们的老板了。楼上那个VVIP包厢就是专门留给他们聚会的，他们身份尊贵，要小心不能冲撞了他们，我明天一个个指给你看啊。”

“好。”

“小裴，你带人去酒库里取这些，放到楼上M号房去。”赵经理在她桌上放了张单子，并叮嘱道，“让他们动作麻利点，褚总他们十五分钟后就到。”

“是。”

晚上九点，是俱乐部生意最好的时候。音乐静静流淌，过道里人来人往，朦胧的灯光洒向地面，有一种时间被剥离的迷离感。

那是一个晚上，他们在财大附近的江边散步。

星河寂静，晚风撩人。明诚圈着她的肩，问她：“暮暮，你的梦想是什么？”

裴朝暮被问住，梦想这个词汇离她太过遥远。她那时说：“没想过，你呢？”

“我啊。要开一家社交俱乐部！我要在门口打出一整面墙，放我最爱的漫画。然后最中央，要有一块巨大的屏幕，用来放NBA、世界杯、WCA……没比赛的时候呢，我就请乐队来演出，开演唱会。”他在眼前挥舞手臂，仿佛那副画面就在眼前，他的目光熠熠生辉，如同闪耀的灿烂星空，那么生动，“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嗯，很酷。”

“不过还少了一样最最最重要的东西。”明诚在她面前竖了一根手指。

“什么？”

“当然是……不告诉你。”

俱乐部拉开大门，凉风从外面吹进来，裴朝暮收回飘散的思绪，看向外面。

门外停了两辆车，车身流畅，看上去都价值不菲。打头的黑车司机先下了车，拉开后座门。从里面下来一个年轻男人，身穿暗银色西服套装，头发熨得一丝不苟，像是刚从某个国际会议中下来的社会精英，架势十足。

“褚总。”

男人跨进门时，两旁的服务生微躬下腰。

裴朝暮与男人的目光对上。男人的脚步一顿，往她这边走近，“很眼生啊，你新来的？”

裴朝暮点头。

紧随其后的是周舒扬，他穿着一身紫色骚包花衬衫。看了一眼裴朝暮，然后搭上男人的肩：“怎么了？”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向调酒师要了杯酒，半靠在吧台上，勾了勾手指。周舒扬靠近后，男人说：“这前台明诚选的，还蛮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