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迟迟不肯落棋，沈老爷子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小祐，从小爷爷教你下棋，就告诉你棋如人生，你这个子也舍不得，那个子也割不掉，最后只会保不住你的‘帅’。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明白吗？”

闻言，沈祐抬起头来，眉峰拧着，神色沉重，喉咙滚了滚，欲言又止。

沈老爷子也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语气平和，“想好了吗？”

沈祐选择弃车保帅，手指还落在棋子上，掀起眼皮时下方的瞳孔漆黑明亮，眼神坚定，“落子无悔。”

“好。”沈老爷子点头。

“但是，爷爷。”沈祐顿了一下，“明年毕业我想报名参加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

沈老爷子低眸看着棋盘，“你一个人？”

沈祐答：“不是，她也要。”

沈老爷子抬眼瞅了他一眼又垂下，“也好，你从小自由散漫惯了，去到基层沉沉性子，定定心。”

“谢谢爷爷。”沈祐说。

沈老爷子笑了一声，“谢我什么，这盘棋平局，有失有得才会平衡，走，吃饭吧。”

话音落下，沈老爷子就起身朝屋外走。

沈祐看了眼棋盘，自己已经快要被杀的片甲不留，不过是沈老爷子手下留情罢了。

当晚，沈祐留下吃了饭后开车连夜回了学校，桑瑜还在他屋里等着他。

他人走得匆忙，沈老爷子什么瞧不出来，忍不住笑，“这小子，还真是等不了一点。”

下属跟了老爷子许多年头，看着沈祐长大，问道：“真要让小祐走这条路吗？”

沈老爷子刚用完餐，正用毛巾擦着手，“小祐这孩子从小就由着他来，随性自由惯了，趁此机会让他收收心。其实他两个哥哥能力也不错，这几年做出来的成绩我也见着了，就是手段太过狠厉，容易树敌，树大招风啊。你知道我看中小祐什么吗？”

下属摇头。

“纯良，咱们中国人最朴实也最可贵的品质，在这个圈子里追逐，久了容易忘了本心，势必会走向歧途。拿他最珍贵的东西交换，他才会知道珍惜，希望他能懂得我的用心吧。桑瑜这孩子我查过了，和小祐挺配的，她爸爸是个正经生意人，没什么歪门左道，就这样吧，我人也老了，剩下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沈老爷子擦完手起身。

沈祐上面还有两位堂哥，他是沈家最小的一个。从小沈老爷子就疼着护着，什么都由他。走这一步，沈老爷子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了解沈祐的性子，不会轻易说感情的事，既然如此就顺水推舟。

沈祐这边回到家已经很晚。

桑瑜已经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醒来，见床头有个熟悉的轮廓身影，声音软软的，“你回来了。”

“嗯。”沈祐伸手去开了盏床头灯，调了个微弱的光。

桑瑜往他怀里靠，睡在他的腿上，仰着脸看他。

沈祐眼里一下填满笑意，伸手给她盖了盖被子，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桑瑜眼睛弯弯，眨着眼睛看他。她知道他回去说两人的事，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无论什么结果她都接受，她不想问，只想多看他两眼。

他背着光，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色的纱，很契合他矜贵的气质。

“看我做什么？”沈祐挑着眉问。

“看你长得好看。”桑瑜声音柔柔的。

沈祐一听，忍不住轻笑一声，伸手挠着她下巴下细腻的皮肤。

桑瑜痒得缩了缩身子，咯咯在笑。

沈祐收了手，眼睛深深注视着她，“桑瑜，我都说好了。”

桑瑜笑容收敛，浑身一滞，望着他。

沈祐嘴角扯了个笑，继续说：“但是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望，不能成为优秀的天文学家了。”

桑瑜脸色一变，蹙着眉。

“可能会成为一个人民公仆。”他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玩笑打趣的口吻。

桑瑜大脑快速转动，几秒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猛地坐起来，蹙着的眉更紧更深了，摇着头说：“沈祐，不值得。”

她想看着她喜欢的少年在他喜欢的领域里发光发亮，站在山巅接受众人的仰望和膜拜。

“哪里不值得。”沈祐抬手帮她把头发别在耳后，手指插入她的秀发里，捧起她半张脸，“一个宇宙换一颗红豆，值得。”

桑瑜摇了摇头，鼻腔有些发酸，“可是我想看你在自己的领域里取得更多的荣誉。”

“我今生最大的荣誉就是拥有你。”沈祐声音温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桑瑜覆上他的手，心脏像是被细针密密扎着，刺痛感传来，“沈祐，你的命运不该是这样的。”

沈祐笑，“什么该不该，桑瑜就是沈祐的命运。这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瑜。”

桑瑜心里瞬间被太多情绪填满，为他放弃自由而痛心，为他选择自己而感动，还有对现实的无奈和无力，各种情感感受交织错杂，五味杂陈。

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直到今天，我才深刻体会到卢梭这句话。”

沈祐揽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喃，“傻瓜。”

你不知道我跨越了多少山丘才靠近我的宇宙，

我怎么可能放弃你。

没有你的宇宙注定荒芜。

夜深人静，床头一盏微弱昏黄的灯。

亲吻声放肆地在静谧的空气里蔓延开来，吵醒了沉睡的宇宙。

今夜，宇宙在失眠，我们在热吻。

【作者有话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卞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