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回自然地走了进去，熟练地绕过桌椅，走到一个放在地上的大筐子前。

筐子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随着谢回的靠近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动。

沈知有些怕黑，而面前的屋子很暗，他踌躇不前，踏出去的脚不知道落在何处，他看着谢回的身影逐渐淹没在黑暗里，变得不那么真切，又有些着急起来。

他使劲把门板向两边推得更开了些，好让日光能多一些照进去，这才慢慢地踏进了门。

…

亮了。

是谢回点亮了屋内的蜡烛。

沈知快步走到他身边，有了光亮之后屋内的布局便明了了。他环视着周围，前后两张不大的桌子和板凳，还有柜子上放的一些瓶瓶罐罐，以及很多木筐。

他低头看着地上一排排紧盖着的木筐子，疑惑道：“这些……是什么啊？”

谢回没有回答，他俯身揭开盖子，伸手在里面抓着什么。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沈知蹲在旁边，瞅着谢回动作，见他从里面掏出了一根……一根……

“啊！！！！”沈知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谢回掏出了一条蛇！！！！

一条蛇啊！！还在吐信子的蛇！！！！

……啊啊啊啊……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也怕井绳。

沈知小时候差点被蛇咬死，现在看到蛇就浑身冒汗，他颤抖着爬起来，二话不说直直往外跑。

谢回站在原地，看着抖着腿跑没影了的人，沉默了起来，他捏着蛇七寸的手缓缓加重了力度，这条倒霉的紫环蛇感受到主人的手在用力绞紧，吓得绷直了身体不敢动弹。

半晌，谢回松了手上的力道，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有用。”

紫环蛇顿觉劫后余生，谄媚地用尾巴尖尖勾住谢回的手指。

沈知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卧房，缩在床边的墙角，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小时候，家里面下水管道进了一条竹叶青，沈知见它绿油油的，漂亮，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它……小孩子哪有什么分寸？也没有人教过他不能去逗蛇玩，等到那条毒蛇吐着蛇信子狠狠咬在手臂上，咬得痛了，这才知道害怕。

沈知疯狂地甩手挣扎着，翠绿的毒蛇被磕到了柜台上，吃了痛，松了口，蛇尾摇摆着从窗口边溜走了。

蛇是走了，齿尖分泌的毒液还留在沈知体内。

手臂上的伤口汩汩流血，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两个深深的孔洞，毒素开始逐步扩散，沈知半边身子都麻掉了……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他突然想起来，书本上是讲过的，那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农夫死掉了，那么沈知也会死掉吗？

他大哭起来——他从前都不会哭的，因为他的第二个妈妈嫌他哭的难听，每次哭的时候都会揪他掐他，让他闭嘴，久而久之他就很少哭出声来了。

只是当恐惧到了威胁生命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撕心裂肺地哭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小孩的求生欲是强烈的。他拖着麻掉的身子爬到客厅里，妈妈在看电视。

“妈……妈，妈妈……我被蛇咬了……”

“蛇？哪里来的蛇？你个小崽子别装怪。”李娅芝敷衍地回答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电视节目正播到搞笑片段，李娅芝被逗的哈哈大笑，笑声盖过了孩子的哭声。

“妈妈！呜呜呜呜……！！我要死了！！！”沈知痛苦的在地上扭动，害怕得直发抖，他不想死，为什么妈妈不管他？

沈沅是被哭声闹醒的。家里没有小孩，谁在哭？这个声音……是…“哥？！”

“哥？你怎么了，你……你被蛇咬了？妈！妈！”沈沅着急地叫着近在咫尺的母亲，他的话李娅芝总会回头听的。

“妈妈！沈知中毒了！要去医院！”沈沅立刻找了一条绑带系在沈知手臂伤口上的近心端，李娅芝这才回过头来正眼看了沈知一眼。

也是挺可怜的——总不能叫这孩子死在家里面，死过人的房子可不能住人。她这样想着，带着两人赶到医院。

所幸那是一条未成年的小蛇，毒性不大，又及时送到了医院，沈知这才捡回一条命。

——但沈沅受伤了

——在背他的时候摔倒在门槛上磕破了额头，伤口不深，医生也为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他当时不知道里娅芝看向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后来他知道了。

沈知出院后被李娅芝关起门来死命打了一顿，手脚乌青，痛的要命，也怕的要命。

沈沅是李娅芝的命门，沈知可以在这个家里生存的唯一前提，是沈沅不能有事。

李娅芝狠毒地看着半大的孩子：“你要是再害你弟弟受伤，别怪我把你丢出去！”

——这是沈知最怕听到的一句话。

——不停的道歉和悔恨，比起死亡，他似乎更怕被抛弃。

吐着信子的毒蛇与抛弃画上了等号。

从此往后，见蛇便生怖。

沈知蜷缩在被子里，颤抖的身体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一股淡香透过被角的缝隙钻进他的鼻孔里，好香啊。

掀开被子，探出脑袋一看，是谢回站在床边……他瑟缩的一躲，见谢回手里已经没有那条蛇了，这才放松下来。

谢回递过来一颗草药丸子，道：“抱歉。这个，镇定安神的。”

沈知接过，一口塞进嘴里，还是茉莉花味的，他咀嚼着道：“我，我没事了，我刚刚就是突然被吓的……我胆子很大的。”

谢回没有回答，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明显一副不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