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119)
谨此讣告。
傅麟哀告。
2013年9月13日。]*
长睫闪动,路梨矜咬紧牙关,翻到更下面那条,是师母的短信。
[你老师走了,午睡没起来,特别好,没病没灾,直接享福去了。]
微信消息则是楚淮晏的,言简意赅:[帮你安排了私人飞机回帝都,看到回电。]
路梨矜尽可能冷静的安排好一切,但其实她什么都不用做。
师门里年长她的人很多,楚淮晏比她更早收到消息,替她假手。
路梨矜机械性地奔走,直到坐进私人飞机的客舱。
起飞时耳鸣的厉害,只能听到自己抽泣的声音。
花了许多时间,希望向世人证明,自己的老师和楚淮晏没看错人,到底成空。
航程漫长,仿若跨过整个世纪,路梨矜回忆起旧事,桩桩件件,汹涌袭来。
春晚后台颤抖不听的手和鬓发间直流的冷汗,该是老师在为自己铺路,决定带她上春晚时她和楚淮晏刚刚分开,尚未成名,需要提携。
然往事如尘,什么都不回来了。
李澄生前一再嘱托一切从简,可到底梨园大家,桃李天下。
“李家班”数十年来首次全聚首,为恩师唱了折《卧龙吊孝》,名角云集送别老友。
路梨矜在灵位前长跪不起,楚淮晏倚在门廊下抽烟等她,他不劝,也不上前搀扶。
尔来二十一年,亦师亦父,恩同再造。
雷暴乍起,大雨瓢泼,楚淮晏抽到第四根烟,回身进灵堂,陪路梨矜一同跪拜。
“不用陪我。”
“让我陪你。”
烛火长风里摇曳,一只杜鹃鸟躲进屋檐下避雨“布谷布谷”的叫着。
路梨矜没回头,哑着嗓子低吟,“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老师教我的第二首诗。”
她忽得伸手,撑着楚淮晏的肩膀直起身体,喃喃自语,“师母该吃饭了,她胃不好,我得去给她做饭。”
会客厅里,掌勺师兄已经做好了口味清淡的素菜,意外的是桌上还有位着正装的陌生面孔,见路梨矜进来,冲她喊首,单刀直入地自我介绍,“路小姐好,我是李澄先生的遗产律师,根据我委托人的诉求,在他逝世后为他处理遗产,现为您宣布遗嘱内容,您可继承的部分系西六胡同二十八号,即目前我们身处的这套四合院产权……以上内容经过西城区公证处公证,真实有效。”
路梨矜凝眉,顿了半晌才弄清楚,她看向师母,在那张和蔼可亲的脸上读到了肯定,既而追问,“我能知道这份遗嘱的确立日期吗?”
遗产律师同样望向李澄的妻子,得到点头后,才答复回,“遗嘱公证生效日期是2012年6月20日。”
——不用害怕、也不必后悔、人生是场壮丽的消遣。
李澄在楚淮晏爷爷寿宴撞破他们“恋情”后,这样同路梨矜讲。
言犹在耳,他也的确做到了,为路梨矜铺路,尽可能送她在自己的领域内成名,为她留下上亿的房产。
空气里恍惚有双手,正轻拍她的肩膀,笑呵呵地讲着,“你大胆的往前走,万事都有老师和你师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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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澄夫妻俩膝下无子嗣,徒弟们也都遵循老师的意愿,路梨矜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这座四合院,却没能实现在师母膝下承。欢的想法。
或是怕徒弟们多记挂,又或是真的想念自己亲生的姊妹。
师母在李澄烧过七七那天吃席时,跟众人说,自己决定去美国定居,她的亲生妹妹和姐姐都在那边。
少时战火纷飞,她选择爱情,坚持不肯同家人远渡重洋,执意留在李澄身边,现在想跟家人团聚。
这个岁数的人见一面少一面,无法回绝的理由。
师母走那天,路梨矜坐楚淮晏的车送她,去往机场的路途遥远,祖孙俩在宽敞的后座贴的紧密。
师母反复摩挲着路梨矜细嫩的手背,低声喃喃,“你老师这么多徒弟里,你最小,我也最挂心。”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路梨矜连声应和。
楚淮晏的声音在她语毕后响起,“我跟您保证,我楚淮晏活着一天,就会照顾好路梨矜一天。”
“我其实就在等你这句话。”师母缓缓道,眉目罕有的肃然。
路梨矜印象中,师母是个永远面带微笑的慈祥角色,从不会给人难堪,但为了她,师母乐意在临走之前做个“恶人。”
逝者已矣,生者总继续往下走,音乐生的大五忙碌,路梨矜没有卖掉李澄留给他四合院的打算,而是着手筹备着以李澄的名义建立一个戏曲基金会,用来扶持家境清寒的梨园弟子。
慈善基金会的需要长久发展才见成效,楚淮晏送她的国庆节礼物更务实,是一座以李澄命名的希望小学。
正如承诺那般,楚淮晏待她极好,他给她报书法班,闲暇的时候坐在窗边抽烟看她练习,偶尔也充当研磨的角色。
挺大个人忙里偷闲上兴趣班,只因为某次白日温存,路梨矜窝在他怀里,语气艳羡地念叨,“你写字比我好看太多了唉,小时候我也想去学书法,但是家里人不同意。”
缺掉的部分,楚淮晏有在尽力为她弥补完全。
他们在书房**,楚淮晏随手取了只路梨矜用来描摹字帖的软头的秀丽笔,在她后腰和月匈口写自己的名字。
笔触酥。麻,路梨矜下意识地想躲,被箍着手腕按在桌面,楚淮晏把自己送得更深,喑哑餍。足的嗓音敲进耳廓,“不是说好看?”
路梨矜被折腾的泫然欲泣,被抱到镜前时,眼神迷离的看清,倒着实好看,行楷遒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