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77)
路梨矜摇摇头,透窗看向外面的绿意,“真算不上见家长。”
她还没天真到会认为楚淮晏能在他爷爷寿辰这样的日子里拉着自己到他爷爷面前,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这是您孙媳妇。”
虽然心酸,可路梨矜还是要承认,清醒时刻是完全没办法构想出自己与楚淮晏名正言顺的未来的。
这种挫败感绝大多数时刻都被甜蜜覆盖,夜深人静时才崭露头角。
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考学路上的学生,已知没有清华北大的天赋,可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那就努力点儿、再努力点儿。
盼头这玩意,是支撑人好好活下去的最大信念。
但心理预设做得再怎么周详完备,事到临头还是慌乱无措的。
楚家的宅邸位于燕郊,古色古香的中式院落,入门有绿槐迎面,亭榭流水,池鱼游弋。
路梨矜选了身浅蓝色的刺绣旗袍,化清淡的妆容,尽可能的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
他们来得很早,客人还未至,唯有持木仓警卫肃然挺立在门口。
直至被楚淮晏挽着手腕踏进内宅,路梨矜都还在忐忑不安,她客观上觉得不该以亲昵姿态入场,主观上又无法抗拒。
曲苓茏的出现像是束明亮的光,刺穿萦绕在路梨矜心上的雾霭。
小女孩大概昨晚是住在她外公这边,醒的很早,头发还没扎,呆毛翘着,穿可爱的粉红豹睡裙,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身后是喊她慢点儿跑得阿姨。
楚淮晏弯腰,精准地截住粉糯团子的去路,把她悬空抱起来,垂眼沉声教育道,“你想干嘛?翻天啊?”
曲苓茏委屈巴巴地眨着圆眼睛,冲在旁的路梨矜伸手,奶音喊,“我不要舅舅抱,我要老师抱。”
“……”路梨矜无辜地望向楚淮晏。
楚淮晏长叹了口气,叮嘱道,“抱好。”
接着把小女孩塞进了路梨矜的怀抱里,又轻戳了下曲苓茏的脑袋,“你就仗着你太外公宠你吧,看你妈来了你还敢不敢。”
“我、我、我。”曲苓茏支支吾吾地凑成整句,“那能别告诉妈咪吗?”
楚淮晏勾唇,慢条斯理地逗孩子,“那可就要看你表现了。”
“老师。”曲苓茏眼珠滴溜溜地打转,转而持续向路梨矜求援。
大堂的异动最终引来了原本在饭厅吃早餐的曲老爷子,他握着卷报纸走出来时,路梨矜正搂着曲苓茏哄她。
“来了。”雄浑的嗓音将路梨矜震得一激灵,她循声看去,老人已是耄耋之年,满头银丝,精神矍铄、英气不减,眉骨处有块断痕,是峥嵘岁月留下的痕迹。
楚淮晏颔首,毕恭毕敬,“来了。”
曲苓茏在楚淮晏后面问候,“太外公早安,生日快乐!”
路梨矜笑容璀璨地立在原处,听见楚淮晏如是介绍自己,“曲苓茏的戏曲老师、路梨矜,跟我来的。”
模棱两可地说辞,由人理解。
曲老爷子目光随和,“吃了吗?”
路梨矜连忙应答,“我吃过了。”
老爷子慈颜讲,“小孩子不好教吧。”
路梨矜摇头如拨浪鼓,认真回,“她很听话,学什么东西都快,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朋友。”
这话倒是没有半句参假成分。
“那就好。”老爷子转而看向楚淮晏,音色沉了些许,“洗个手去给你奶奶上香吧。”
最后曲苓茏还是如愿以偿,被交给了路梨矜短期照顾。
卧室里集合了所有梦幻元素,星空壁纸、滑梯床、泡泡球池……与整栋建筑的装潢大相径庭,看得出是真受宠。
路梨矜手指翻飞,灵巧地编着发型,曲苓茏坐姿端正,小口咬着巧克力威化棒,桌面还摆着杯冰镇可乐,含混不清地央求路梨矜,要她帮忙看着点儿门口,如果自己妈妈突然出现的话赶紧提醒她。
“不是。”路梨矜哭笑不得,“就算我能及时提醒你,你又准备怎么销毁罪证?”
曲苓茏怔住,紧接着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她的忧心时则多余,赶上曲老爷子生日,主家成年人都忙碌,没空来关心小朋友吃零食的问题。
就连路梨矜也不过是接到了她母亲的电话,拜托自己帮忙照看曲苓茏一会儿。
在书房门口徘徊不前,征询过曲苓茏母亲的建议后,路梨矜才谨慎的应允小女孩想进外公书房看书的心愿。
老爷子的书房坐北朝南,阳光扯过窗沿的有内黄花蕊的吊兰泼洒进来,红木漆面上光影浮动,正位悬挂副墨宝。
上书:海晏河清。
小女孩身高不及,看不到书架上的书目,路梨矜把她抱起来看。
靠书桌最近的玻璃柜中,功勋奖章无言诉说着老爷子的一生。
路梨矜不由自主地纠正站姿,凝眸仔细看去。
入目的先是曾经用过的帽徽、胸牌等旧物,汗渍血痕残存,立框中有多是合照,穿军装抗步木仓的青年们意气风发,然后是精心包装过的勋章。
三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1927-1950年,二十三年艰辛。
路梨矜抱着曲苓茏鞠深躬。
偏好所致,靠近书桌的柜里陈列的多是军事纪实类书籍,怎么看都不合适小女孩阅读,忽地曲苓茏点到某块,“这两本顺序好像放反了。”
路梨矜揉她脑袋,纠正讲,“这书的摆放谈不上顺序。”
其实就三本,以三大战役分别命名,但路梨矜还是顺了曲苓茏的意,将《淮海战役》取出,放在了中间的位置。
“我太外公说,我舅舅的名字就取自这里和那里。”曲苓茏自顾自地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