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89)
或许是故友托孤,又或者出于同情自己父母早逝?
遑论以上哪个理由,路梨矜都该义正词严地回绝,方显风骨峭峻,但她做不到。
某些寓言故事里讲人性的反复,是屠龙少年终因贪婪成为了恶龙,而路梨矜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持剑英勇屠龙这回事。
幼时不受宠,几多蹉跎;大一点儿远走异乡,不幸随踵而至,亲戚如豺狼环伺;少女时代多在跼蹐不安里匍匐而过,路梨矜想得到抓住的归咎起来就“安稳”两个字,连投资测评都给她定义为谨慎性。
“你不要考虑其他问题,我想选你,是因为我想,不为别的。不是说你路梨矜和我上了这次春晚,今后就必须要扛起什么京剧传承的大旗,那都是虚的,人没入土为安,都保不准这辈子到底要做什么工作,你爷爷还跟我保证要活到一百岁,唱到一百岁,难道他就做到了吗?”
李澄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没给她转圜余地,逼问道,“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就好。”
粉唇开合碰撞,路梨矜发出个单字,恳切郑重,“想。”
又立刻重复,“我想的。”
李澄满意地点头,继续讲下去,“春晚彩排八轮,任何一轮没过关,你都会被换掉。”
“我知道。”路梨矜握着藤木扶手站直,对着老师鞠九十度深躬。
进来时没有关门,溶溶月色落下来,少女目光坚定,一字一顿地讲,“多谢您没有放弃我。”
近来荒唐事满纸,承蒙不弃。
李澄喝完杯里的茶水,缓缓起身,岁月压弯了他的脊柱,几乎与路梨矜平视。
“你要记住,遵从本心作出的决定,就是你现下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今后的变故不可预料,再重来一万次,你今天还是会这样选,选上春晚,选楚淮晏这个人。”
“不用害怕,也不必后悔,人生本来就是场壮丽的消遣。”
音色平和却震耳发聩。
这是李澄第一次对路梨矜提及关于她和楚淮晏交往的看法,也是最后一次。
水饺加三次水都滚开就能出锅,胖嘟嘟的,路梨矜嘴急,吃错了后倒出的那盘,烫得直往外哈气,师母心疼又无奈,急忙给她倒凉白开漱口。
牛肉芹菜木耳馅的,皮薄馅大,蘸上蒜汁辣椒油,香而不腻,口感层次丰富。
路梨矜吃到第十三个就开始打饱嗝儿,愣是多塞了两只才停下,吃得要扶墙。
饭后师徒两人在院子里练戏消食,前半程路梨矜都扶着院里的树木枝干,惹得观戏的师母直乐,在他们停下时打趣讲,“明早我再给你把剩下的饺子煎了,让你一次吃顶,过年前都不想再吃饺子了。”
路梨矜梨涡清浅,“才不会呢,我能每顿都吃师母做得饺子,不会腻的。”
“可得了吧,你师母这老胳膊老腿的,给你做一次,得休半个月,你就别折腾她了。”李澄听不下去,连声叫停。
夜宿在偏房,这间客卧几乎是路梨矜的专属房间。
大学前每个寒暑假,她都回帝都,住这间屋。
堪堪容纳下单人床和书桌,不足六平米的小房间,淡粉色荷叶边的床单还残存着阳光烘烤过的清新气息,星球台灯变换着色彩转动。
一切的一切都让路梨矜觉得安心。
她推窗,趴在窗口给楚淮晏发消息。
一只梨梨:[你今晚吃什么呀?]
等了很久,等到困意袭来,才被手机的震动驱散。
楚淮晏:[饺子。]
路梨矜失笑,小声发语音给他,甜声哄着人,“你不要生气嘛,明天我陪你吃晚饭。”
“我没有生气。”楚淮晏的音域低,寂夜中像是大提琴般醇厚,“就是孤枕难眠。”
“……”路梨矜扬手簇月光,羞红了脸,她挂断语音,打字回的消息。
一只梨梨:[那你别睡!我要睡了,晚安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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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海棠正酣。
情。悦时分,路梨矜被丁页弄的声啭,一次次破碎而颤着喊楚淮晏的名字,在他怀里起伏痉。挛。
快。意犹如燎原烈火般肆。虐,烧得骨髓和血液都滚。烫。
“白天再唱什么歌?重复给我听听。”汗水划过楚淮晏的下颌,滴答落在路梨矜脸颊,灼得她躲闪,又被卡着月要压得更深。
学戏还要练身型体态,少女摸着柔弱似无骨,真玩起来却韧如蒲苇,怎么折腾都坏不掉,能完美契合楚淮晏所有恶劣凌。虐的癖。好。
两鬓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路梨矜气促,大脑空空,被命令了两次,才记起楚淮晏想听什么。
她人生里为数不多的跑调时刻,都在楚淮晏身上花光。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路梨矜断断续续地唱完,眸底氤氲聚散,怯懦的看着楚淮晏。
磁性低沉的嗓音在耳廓厮。磨,“要问什么?”
路梨矜神色躲闪,“没有。”
楚淮晏轻笑着挺月要,换来声惊呼,带着点儿餍。足追问,“我在你里面呢,你怎么骗我?”
路梨矜低头,趴伏在宽阔肩头,鼻音哼着讲,“可你没有说过爱我。”
“是吗?”楚淮晏反问,不待她回答,就云淡风轻地讲了句,“爱你。”
路梨矜精准的捕捉到奢望已久的两个字,她像是个乱世中拼杀,初登王位的新帝,即时明知城池早已被攻陷掠夺一空。
可就是开心,虚妄也开心。
镜中体型差巨大,雪色摇晃,白瓷上遍布指。痕,某处呈现靡丽嫣红色。
楚淮晏是当着路梨矜的面拿的录像机的,在按下录制按钮之前,给了她足够的考量和拒绝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