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93)
事物的两面性再度应验,不过这次是坏得那面。
所谓的一见钟情和一见断肠,都起源于不该看当初那一眼。
“谁不许啊?”清亮悦耳的女声乍然传来,众人回首,正望见风情万种的大美人提着双酒红色高跟鞋赤脚闪进门,舒悦窈提着蛋糕盒跟在她身后。
系带挂颈的露背长裙衬出甄乐高挑玲珑的身材,颈间淡粉色珍珠泛着微光,左手空空如也,没着半点儿饰品。
攥布幕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路梨矜的心自云端开始失重下坠。
甄乐和楚淮晏的婚约是他们两家老爷子青年时代就订下的,带着血色的约定。
“如果都能活到和平年代,我们的后代结为连理。”
第一代人性别相同,拜了把子当异性兄弟,等到楚淮晏和甄乐相继出生才又被提及。
今朝的剑斩不了前朝的官,1950年才出台正式的法律废除包办婚姻,94年之前的事实婚姻甚至还被认定有效。
享受了家族带来荣耀和地位的人鲜少有资格在人生大事上忤逆。
那些传奇爱情故事里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大前提都是得坐拥江山万里,立万人之巅才觉会觉得遗憾,太子的爱情再如何缠。绵悱恻,都博不来史书中半句着墨。
“我爱你,只是爱你而已,跟你的家世、地位全然无关。”
空话连篇谁不会呢?可又有谁能抛却过往经历?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见过爱过的人,都写在骨血里。
所有人都对路梨矜的存在三缄其口,圈子里人玩得开,也玩得起。
当事人不介怀*,他人就没理由多嘴。
楚淮晏和甄乐这对注定会走进婚姻殿堂的人到底青梅竹马、相处融洽,比那些八竿子打不着为了利益硬凑的联姻强太多。
漂亮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无名指的钻戒,楚淮晏抬眸瞥了甄乐一眼,目光晦暗难明,勾唇笑着问,“你婚戒呢?”
心已经径直砸到冰面,被摔得生疼,尖锐的碎冰混着砭骨的冷水一并刺进来,巨痛让感知变得麻木,路梨矜直勾勾地盯着楚淮晏,有短暂的失聪,火车汽笛在耳畔剧烈轰鸣,带起躯体的震。颤。
“……”刚才还张扬无比的甄乐立刻乖巧了半分,悻悻喊,“淮晏哥。”
紧接着立刻解释,“我最近吃胖了,订的戒指戴不上。”
好一出貌合神离的大戏,就甄乐这身材,要胖多少才能戴不起来钻戒?怕不是八百年前的指围。
楚淮晏颔首,慢条斯理地摘了自己的钻戒,语气平和回,“那回头送去改个尺寸,该带的场合还是要带的。”
无名指上的钻戒意味特别。
进能宣誓主权,退可抵挡桃花,现在甄乐人到了,楚淮晏当然不必再带。
氤氲水色将视线模糊,路梨矜顿了一世纪才回过神来,匆忙放开扯布幕到发麻的手臂。
印在她心头的最后一幕是甄乐端举甜品,坐在楚淮晏身侧,奶油蹭到唇边也不介怀,同他言笑欢谈。
煞是璧人一双,好不登对。
往昔拿来宽慰自己的理由都在此刻灰飞烟灭,他们的关系其实想当要好,是能在人前光明正大说笑婚戒的关系,绝非想象中的拉郎配。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介入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恬不知耻往上贴的捞女?
这些日子里路梨矜始终竭力去避免自己想到甄乐的存在,直到今天,避无可避。
放纵到如今,该得到的温存和资源她都拿到了,也该有终点了。
“电吉他。”池妄伸出手冲幕布里负责伴奏的工作人员讨要乐器,扫见距离最近的女孩子时愣了下。
路梨矜仰头,泪盈于睫,食指比在唇间,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恳求对方隐瞒自己的存在。
已经够难堪的了,看样子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他们这群人才会聚得这般齐,不必为自己扫兴。
池妄挑眉,接过电吉他,回身时默然拢了把幕布,把路梨矜的视线遮挡殆尽。
他连着自弹自唱了三首歌,给路梨矜预留了足够调整的时间,让她能绕到后台去自己包里翻找出只口罩遮脸。
池妄最后唱得是杨千嬅的《稀客》,路梨矜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是首冷门曲,03年的歌,冷门到二十年后原唱本人在演唱会上错愕于台下会有人与自己和声的地步。
“游客是你,风景是我,无法避免,让你经过。
蔷薇如期盛放,游人如期过路。
情人如期相爱,至到分开就像命书中批过。
在最后,都化作乌有。
但那天曾实在华丽地邂逅,早发生过,好等你继续走。
年华磨成的精致优雅,未够一夜便用完吧……”
“多谢。”路梨矜在池妄送还电吉他时,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气音道谢。
时间猛然被拉得无尽漫长,待在场内的每一秒都是凌迟,惶恐被察觉存在亦不敢再去看心上人。
路梨矜会在不用伴奏的时候戴上自己的耳机,让摇滚乐隔绝所有声响。
她凭着多年积攒下的乐理搭配着肌肉记忆,机械性的演奏出音符,琴弦犹钝刀,反复切割指腹。
后来人唱过什么,都全然记不清了。
终于捱到收工,鸭舌帽被路梨矜压得无限低,她疾步冲到门口,新鲜空气涌进鼻腔那刻,才确认自己还尚有知觉。
“对不起。”
“不好意思。”
走得急,遮挡和低头使路梨矜看不清路,撞到了个女孩子,大家互相道歉。
她弯腰去帮忙捡女孩子的手里,屏幕原本就是亮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