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怪物公寓(72)
所以,她能了解的信息也很少,只知道这是一座公寓,住了几个像她一样外形发生变化的人,以及树根不能触碰白雾。
她甚至连公寓有几层楼都不知道。
一棵树静静地扎根在泥土之中,与世隔绝,公寓的邻居没事不会出门,更不会找她。
她曾试过操控树根开门,想着或许会有邻居进来瞧瞧,这样她就能好好和邻居聊一聊。
很可惜的是,她没等到一个邻居。
她也想过,如果死去的人都像她一样住在这,那或许她的儿子也在这里。
她想再见见儿子。
与儿子的回忆早在她苦苦等候中,被她回忆过上百遍、上千遍,即便有公寓阻隔着白雾,她仍受到白雾影响,忘了不少事情,可仍能记得和儿子的许多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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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闷热的季节,空气中的水分牢牢扒在皮肤上,粘稠得像是汗水,汗水从毛孔渗出,和汗水般的水分前后夹击着行走的人群。
一棵沧桑的老树伫立在陈旧的公寓前,没有风吹,只有太阳,灼热的温度带着刺眼的光在叶片上翻滚,滚得叶片蔫蔫的。
树下一片阴影,阴影处,坐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家。
老人家静静地坐在自己搬来的塑胶椅上,本该是深蓝色的塑胶椅被阳光晒得褪色,但依旧结实地立在地上,支撑着老人家。
老人家什么也没做,就一直坐在那。她身上的衣裳干净又整洁,只是瞧着有点年代感。她看起来很疲惫,腰背佝偻着,眼皮沉沉的,双眼半合,视线凝望着路口的尽头。
“阿姨,你还在这住着啊?过段日子就要拆迁了,房东不是早赶人了吗?”上班经过这条路的工作族看到老树下熟悉的老人家,没忍住走到老人家身边问了句。
她经常看到这位老人家坐在树下。
老人家和年迈的乌龟一样,动作缓慢地眨了下眼,她脑袋微微摇了摇,好像多动一下都会耗尽她浑身的力气。
“我不走,我在等我儿子。”
“等你儿子?是你儿子让你坐在这,然后办完事来接你吗?”工作族合理猜测着。
老人家又摇摇头,没说话。
一个经过的人看到工作族在老人家身边说话,赶紧招手示意她过来。
工作族有些担心老人,将包里没开过的矿泉水递给老人家,“阿姨,我这水没开过,给你喝,天气热得多喝点水才行。”
老人家握住矿泉水,朝工作族点头,扯了个笑容,“谢谢你啊。”
工作组摇摇头,“一点小事儿。”
说完,她快步走向朝她招手的人。
她对那人有印象,以前大家都租在这间公寓,后来房东说公寓要拆迁,她和那人就改租在不远处的另一间公寓。
“怎么了?”她疑惑问。
“她精神有点问题,我劝你别去招惹她。”对方说。
“啊?没有吧,她看起来很正常啊,还能交流。”
对方撇着嘴摇头,然后深叹口气,“没骗你,是房东说的。”
“她以前也住这间公寓,十几年前就搬走了,说是儿子在市区给她买了房,结果在市区没住几年,又搬了回来,重租回以前住的那间房。”
“是她儿子生意之类的出问题得卖房子吗?”工作族被对方说的话吸引,投入在话题之中,她猜测说。
“不是,她儿子不知道是警察还是当兵的,经常出任务,一出就几年没回来,她觉得市里的房子太大太空太陌生,住不习惯,又搬了回来,说这里有熟悉的邻居还有以前和儿子生活的痕迹。”
“然后呢?”工作族觉得对方在卖关子,说这么久都没说到关键的地方。
对方很是遗憾地说:“然后,听说她儿子出任务时去世了,阿姨接受不了事实,觉得儿子没死,一直在等儿子回来。”
工作族低低“啊”了一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碰到过几个穿制服的来慰问她,后边找房东打听到的。”
“可这里不是要拆迁了吗?她总得走吧?”
“是啊,得走,可她不肯走,房东也劝不动,不过等施工队进来了,她就没办法了,不走也得走。”
“她没有别的亲人了吗?别的亲人怎么不开解开解她?”
对方深深地看着工作族,沉重地说:“还真没有别的亲人,她老公也很早就殉职了。”
“啊……”工作族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回望老树下的老人家。
老人家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一直看着路口,她好像也变成了一棵树。
树婆婆曾想过,她的亲缘真的很薄很薄。
年幼丧父,母亲又意外离世,情投意合的丈夫英勇殉职。
她之所以坚持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是因为她的儿子。
儿子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她怀孕时,丈夫便离世了,她曾想过带着肚里的孩子追随丈夫而去,可这时,她的肚皮被踢了一下。
这调皮的、没轻没重的一踢像是滴落在干涸小溪中的雨露。
她的人生有了新的展望。
儿子出生后,她的每一天都有阳光和彩虹,不管是儿子的哭声还是笑声,都能顺着她的耳道,流进体内变成温暖的汪洋。
儿子一天天长大,从站不稳到走不稳,从走不稳到蹦蹦跳跳,他长大的每一个瞬间都深深烙印在树婆婆的心里。
她想:还好她选择活着,要是没活,她就感受不到儿子一天天成长带来的乐趣了。她是有亲人的,等以后儿子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就有更多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