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138)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的那只手……光洁如新、灵力充沛,而面前……他手有旧疤,气血凝滞,想必是出不了那一招的。”
萧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冷着脸没有说话。
朝露瞄了一眼他的手,只见那双手手背上残余了许多细小伤口,不由奇道:“从前倒没有发现,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萧霁眼神一飘,还没开口,他身侧的君姑娘便泠然道:“这位仙友所言,想必不假,方才过招时我刻意试探,果然如此——他体内仍有‘芳心’之毒,丝毫未解。”
若真是他夺花杀人,自然该第一时间为自己解毒,又何必自投罗网上麓山?
如此看来,这便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污蔑。
设计栽赃之人是怕萧霁逃出清平洲后重新投奔仙门,若非没料到有人能解摄魂术,萧霁便是有口难辩——众人转瞬间便将这层缘由想得清楚,有几人却不肯落了面子,拱手向望山君道:“即便如此,此人原是仙门叛徒,又堕魔道,在江扶楚上位之前也算无恶不作!今日他落到此处,还请仙尊严惩此人,以成威慑。”
望山君道:“这是自然,萧霁原是我鹤鸣弟子,我会将他带回门中,以门规处置,萧霁——”
他低头看过来:“你可知罪?”
萧霁扯着嘴角,还没有冷笑出声,朝露便在一侧飞快地朝他膝弯大力踹了一脚,口中道:“自然知罪!此人随我从清平洲来麓山,便是为了负荆请罪,请仙尊处置便是!”
她一番抢话,不少人便将目光落到了她身上,自然也认出了她是通缉令上的女子:“仙尊,这位……”
望山君的面色忽然肃穆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提高了声音:“众位仙友可还记得……一百年前,江扶楚取代萧霁上位,夺鹤鸣而去之时,四处人心惶惶,正当此时,璧山天柱上降下神谕……”
此言一出,场中鸦雀无声。
朝露从未听望山君提过此事,一时有些不解,便问身侧的君姑娘:“仙尊说的‘神谕’,是什么意思?”
君姑娘顿了一顿,缓缓答道:“摄魂术现世时,仙门与皇室派遣精锐弟子前往清平洲,全数折损,鹤鸣被迫迁离。当时世间惶惑,皆以为四方之战魔尊陨灭时,说魔族将出一位‘吞日’之主一事是真的。可在望山君离鹤鸣而去之前,璧山天柱忽降神谕,说……”
“‘问天之主,再世之神,剑破清平’。”
朝露心头“咯登”一跳。
君姑娘低垂着眼睫,声音不似平时,带些嘲讽:“——神将降世,成为仙门统领,带领众人踏破清平洲。当初人皆以为这是望山仙尊编造出来安抚仙门的谎言,可如今,他们似乎真的寻到了统帅。”
方才说话的几位仙门尊长望向那名死里逃生的映日宫弟子,恍然大悟:“‘天问’的主人当真现世了么?我们苦心数载,也未能施展神器的净化之术,是谁……”
望山君犹豫了许久,才抬头向朝露看了过来。
隔着人群,朝露与他一眼对上。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望山君朝她跪拜、被她搀扶起时的眼神。
那眼神与现在无异,复杂、惊愕、欣喜,还带些不可觉察的悲悯。
朝露站在原地没动,听见君姑娘在她身后很轻地叹了一声。
第70章 第七十滴水
第七十滴水
秋阳杲杲,山峦耸翠,蜿蜒山路的尽头建了一座小凉亭,微风吹过,檐角铃铛叮铃作响。朝露抱膝坐在漆木阑干边,望着麓山之下的一片烟尘。
萧霁来时,见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他晃了晃手中的剑,发出些声响来引起她的注意。朝露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很快地转回头去。
“望山仙尊肯放你出来了?”
“仙尊同各派掌门合计了半天,最后道诛魔之战未成,只将我暂时收押,待战后璧山重开审判大会,再行定罪。现在你的面子大,有你为我作保,出来见你一面还是不难的。”
半月之前,望山君在麓山前庭挑破神器归属,一时间群情激奋。恰好各派掌事人都在,众人商议之下,当即决定结盟筹备第三次诛魔之战,以血仙门白鹤泊之耻。
不出所料,朝露被推举为诛魔之盟的盟主和义军统领。
先前只是望山君下跪便将她吓了个半死,如今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她面前跪了一地,头嗑得砰砰作响。
“请神使怜悯我等。”
朝露矢口否认自己是神女现世,但望山君放出“天问”时,神器实打实地认她做了主人,也平了众人猜疑。
既不能称“神”,众人便姑且称她为“神使”——神器之主乃神的使者,总是不错的。
“请神使普度众生!”
“昔日白鹤泊,各门各派皆有兄弟姊妹被摄魂后互相残杀,血色仍在,此仇何日能报!”
“自江扶楚即位以来,清平洲屡屡生乱,人间多有妖魔流窜,民不聊生。神使得天之力,必能助仙门和人界诛魔除妖,再创太平盛世!”
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请求从四面八方向朝露砸了过来,她忽地觉得肩颈剧痛,像是一座大山从背后压过来一般。这迫痛使她没有站稳,膝盖一弯,她便朝着面前一群人跪了回去。
“我不过是……有幸生于皇室的凡人、鹤鸣山中普通弟子,术法平平,抱负不大,恐……有负诸位所托。”朝露推开了君姑娘来扶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神器之事,我自己尚有许多疑问,怎能带领仙门斩妖除魔?诸位快请起,此礼……晚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