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140)
沉默良久,君姑娘才道:“你从前对我说,你梦见过千万年前那位神女之事,还说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如今你又能操纵她的神器,你不觉得,你就是她吗?”
“或许罢,”朝露想了半天,微笑着答道,“虽然这些前尘往事我还没有弄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们是不同的。神女生在九十九重天上,享天地之养,有至高权力——所谓有多大权力,便做多大牺牲嘛。她没有选择,所幸她有牺牲的勇气和决心,虽然痛苦,但不会后悔。我呢,没有凌驾众生之上的感受,也不愿有,无论我们有何关联,我,都是我。”
“你就不怕他们把你推到……不得不牺牲的境地去?”
“这样的情况太糟了,我又不知道怎么办,干脆不去想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而且到时候说不定我又变了想法呢,人心瞬息万变,何必浪费时间为未知之事恐惧?”
半晌不见回答,朝露疑惑地转过头去,却见君姑娘枕在双手上,出神地看着天空,笑得很开心。
朝露气闷:“你是任侠之人,难道觉得我自私可笑?”
“不,”君姑娘道,“朝露,你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对嘛,”朝露满意道,“比起乱世中的‘神女’,还是做太平盛世中的凡人好。”
君姑娘笑问:“既然你这么想得开,那在难过什么呢?”
朝露翻过身来,托着腮,敛了面上的笑意:“不算是难过,只是……”
她捂着心口,皱眉道:“想起一位故人,想不通一位故人,但必须要想他,想到人心瞬息万变……每次想他,我都觉得这里滞涩难言。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
君姑娘垂下眼睛,长睫微动,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低哑,像是蒙了清晨江上茫茫的水汽:“想到他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罢,等睡着了,便不必再想了。”
***
傍晚时分刚过,清平洲便已一片漆黑,两山之间阴翳笼罩,诸魔肃立。
在这一片黑暗当中,唯有一人行动自如,一袭白衣十分点眼。
江扶楚步伐缓慢,路过魔宫中庭的一片月光时便走得更慢,他今日连玄色外袍都没有披,长发松散,眉目清朗,一如往日。
“尊上。”
是女子的声音。
江扶楚毫不意外,微微挑眉,侧身看向坐在他尊者宝座上的紫衣女子,语气平平:“圣女归来了?”
“圣女?”洛清嘉玩味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笑道,“这两个字给仙门那位新盟主,应该更为合适罢?”
江扶楚神情不变:“圣女觉得是,那便是。”
“近日不常见到尊上,尊上在忙什么?”洛清嘉扫了他一遍,“清平洲爱穿白衣的唯你一人,有时看到还真不习惯。”
“自然在忙着圣女吩咐之事,”江扶楚低了低头,语气却漫不经心,无甚恭敬,“青木槿已送到萧霁手中,但他得望山君庇护,恐做不得仙门的‘叛徒’了。”
“望山君真是护短,不知来日若你我落到他手中,他会不会心软?”
“感觉应该不会,”江扶楚抬起眼来,抖了抖手中刚折的桃花枝,认真道,“说起萧霁,你从前不是心悦他吗?这么做想逼他自己灰溜溜地回来?哦不对——他在后山关了这么多年,可没见你去看他几回。”
洛清嘉笑眯眯地回道:“都是权宜之计罢了,什么‘心悦’不‘心悦’的,我只是非常、非常讨厌叛徒罢了。”
她说到“叛徒”二字,咬字都重了些:“尊上如此爱洁,你我合作之后,你连人都没杀过几个,我这心中……”
“反正圣女做自己想做的事时,总是带着我以一滴血幻化出的人形傀儡,在仙门眼中,你杀的与我杀的,又有何区别?”江扶楚漠然道,“圣女所求之事,我毫无兴趣,更懒怠得很——合作之初,这些话我便对你说过了。”
“话虽如此,但我怎知……你的心呢?”洛清嘉从王座上起身,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
她面上未施粉黛,除了一双幽幽眼睛,也与从前山中毫无分别:“仙门想要诛魔,恰好,以神器之力,辅以我之神功,也该到了决战的时候了。昔年我功败垂成,如今自然要谨慎些……尊上既无贰心,还请,歃血。”
江扶楚手指微动,唇角却勾起。
“好,”他迳自从她身边经过,声音飘得老远,“我自然会让圣女放心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滴水
第七十一滴水
时日推移,来求解摄魂之术的人逐渐变少,麓山集结的诛魔义军倒一日一日地壮大了起来。
朝露不愿插手这些繁杂事宜,仙门众仙长也未必希望她出面,于是她便日日待在房中,照望山君的指引炼化神器“天问”。
神器虽然认主,但朝露灵力低微,体内又似有封印,除了“净化”之外几乎发挥不出它旁的效用。望山君传了她古书中的一套心诀,试图帮助她与神器进一步融合。
“当年,你阿娘取‘永生’锻剑时,便是用的这一套心诀。”望山君提起此事,唇角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笑容,“想必你已知晓,当年你去后,你阿娘弃修仙门灵术,在百岁之年安然离世了。”
从璧山出来后她便打探过,皇族旧人天下皆知,但望山君提及爱徒离世,面上竟无一丝悲怆之情:“也好,顺天知命,她这一辈子不求永生之道,倒比山中人更洒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