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涉水而来(52)
萧霁和江扶楚都是十八九岁,最心高气傲的年纪,看对方仍旧不顺眼,每逢见面必大打出手。
朝露曾问江扶楚:“你素来不主动与人为敌,为何同萧师兄这样过不去?从前是因为他说我不存在……‘忘生’之下,也不算过分。现在都过去了,你二人在执着什么呢?”
江扶楚听她唤“萧师兄”,面色更差,用一种不常见的生硬口气答道:“没有缘由,就不能讨厌么。”
朝露拿同样的话去问萧霁,萧霁冷笑了一声,抬手“刷刷”地将面前的石头大卸八块:“他当年在试剑大会上翻脸无情时,可念过我是他的师弟?我最讨厌他这副冠冕堂皇、看谁都欠他二五八万似的嘴脸,做作得很。”
如今在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两人的关系总算缓和了些,在她面前也能当彼此不存在地相处下去了。
江扶楚看朝露腰间的惜花铃也非常不顺眼,回山后不久便重送了她一串,朝露将从前萧霁那一串转送给了洛清嘉。
自此之后,四人常在山间赏花饮酒、摸鱼打牌。
偶尔望山君派弟子下山,洛清嘉常和萧霁结伴而行。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就是不知为何,洛清嘉仍然对江扶楚有一分莫名其妙的忌惮在,朝露摆局原本就是为了撮合这两个人的关系,见始终不奏效,便也悻悻作罢了。
两年内山间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事,若不是冯誉至今仍然昏迷不醒,那场涉及“忘生”的刺杀几乎被众人遗忘,就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天问”连施于朝露身上的忘生都能化解,可冯誉神魂俱在,就是无法苏醒。望山君请过仙门所有有名有姓的医者,甚至连巫医都问过,众人皆是一筹莫展。
无奈之下,望山君便将冯誉搁在清泉涧灵气充裕之地,时不时便亲自去为他疗伤。
如今两年之期将到,朝露的法术长进不少,听闻望山君欲再遣人去一趟章明郡看望郡王,便自告奋勇。
望山君深思熟虑之后,到底还是应了。
想到这里,朝露咳了一声:“师兄,今日我们学什么?”
为了叫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从学宫出来之后,江扶楚时常在山中为她开小灶,朝露本来躲懒不肯学,想着能同他多待一会儿,还是咬牙答允下来。
没想到她天赋极佳,居然学得很顺利。
“你修行之日虽少,但在学宫中底子打得不错,符咒、法诀,都学得极快。”江扶楚叹道,“御剑一道,需要你自己突破,我已没什么可教的了。”
“哦,”朝露有些失望地答道,“那以后从学宫回来之后……”
“我便不再教你了,”江扶楚没有回答,眼瞳中映出面前雪景的白色,“你照著书本,安心修习便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两年相处下来,他觉得腻烦了?
两人心事重重地继续看雪,良久,忽然同时开口。
“师兄。”
“朝露。”
朝露忙道:“你先说。”
江扶楚问:“你要去章明郡,何时动身?”
朝露答道:“大抵就是这两日罢。”
“嗯,”江扶楚应了一声,起身道,“我回去收拾行李。”
先前朝露还没有明白他什么意思,见他走了几步后才恍然大悟:“师兄要与我同行?”
他不是不喜欢下山么?
江扶楚十分奇怪地瞧着她:“我自然要与你同行,你……不愿?”
“怎会怎会,”朝露笑逐颜开,“我还以为这次只有萧师兄和清嘉师姐与我一起呢,如果你也去,那就再好不过啦。”
说起来,开春便是试剑大会,江扶楚也十九了,这些时日,她同他可谓是形影不离,想来前期的感情基础已奠定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这些年一直担心江扶楚对她只有同门师兄妹之谊,这感情若是长久习惯下去,变味会不会不容易?
方才江扶楚说那话时,真把她吓了一跳。
正好这次下山试试他。
就算只有同门兄妹之谊和先前的救命之恩,他身边又没有旁的女子,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看上旁人罢?
朝露离去时心中还盘算着,最好能把他的心意确定下来,如此她就可以继续推剧情了。
江扶楚独自坐在长桥上,怔然瞧着面前结冰的湖面,很久以后才慢慢转过头来。
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雪地上甚至不见了脚印,只有一把撑开的油纸伞,在他身边伶仃地晃着——她临走之前,把伞留给了他。
他心中骤然思绪翻涌。
他想起对方孤身闯入西山相救、想起她用纸鹤送来那只兔子,想起她循着笙在月下见他、在漆黑夜色中爬上锁灵台。
虚空中好像有山楂砸中了他。
那些时候与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
这种情绪盘根错节,无色、无形、无味,却缠缠绕绕,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安静下来。
可是……
江扶楚看着那把油纸伞,忽然觉得很烦躁,手边凝聚一股灵力,将那纸伞从长桥上抛掷了下去。
但纸伞还未落下他就后悔了,将它旋转着重新收了回来。
江扶楚阖了伞,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刚刚站起身来,就瞧见萧霁手边抱了一只洁白的雪兔,张望着走了过来。
见此处只有他在,萧霁面色冷了冷,不咸不淡地唤了他一句:“江师兄。”
江扶楚瞧着他手中的雪兔,半晌才问道:“你来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