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书上的手指缓缓合拢,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如果他成年期没有分化为alpha,如果那个人当时没有因病去世,那么他宗少景今日仍然是那个吃饭坐在席间末尾,说话看人脸色,冬天挤在壁炉边过夜的可怜之人,一个家族中可以随意替换的螺丝钉。
在黑暗中做尽脏污之事,然后黯然等待一个无名的墓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脖子上青筋尽显,抬眼望去,林赛狼吞虎咽的样子和曾经的宗少景相互重合。
没有人知道,现在位高权重的反对党党魁,首相最大的对手,曾经也被关在一个又小又冷的房间中。
饥饿像一条蠕虫一样啃食着他的胃部,然后慢慢向上,蚕食着少年的理智和情感,把他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冷漠的怪物。
林赛完全不知道宗少景此时的内心活动,糖分带来的暖融在她嘴里化开,一路流向四肢百骸。
等她进食完毕再抬眼时,宗少景神色闪了闪,将思绪从回忆中拽出,随后淡淡地把餐巾纸往她那边推了推。
阳光斜斜地照在在的袖口上,他的手腕就像是上好的白玉一样光滑透亮,但他的神色却不知为何变得黯淡了几分。
“你之前给我的那些材料,我都让人转发了,成效不错,的确调动了很大部分网友的情绪,现在演变到如今这种局面,也算是一个没有意料到的结果。”
“所以,我会按照之前的计划做下一步打算,但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抿了一口茶,氤氲的热气将灰色的眼睛蒙上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意图。
“什么条件?”
林赛坐直了身体,略带戒备地问道,活像一只炸毛的猫。
“现在还不能说。”宗少景噙着一抹淡笑,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首先声明,杀人越货,作奸犯科的事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你所提的条件必须在道德的约束之下,在我能力范围以内。”
林赛急忙把口中的曲奇咽下,忙不迭地说道,内心却疑窦丛生。
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吗?但是他图什么呢?
图她穷,图她懒,还是图她舌灿莲花,坑蒙拐骗不带心虚的天赋?
宗少景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清冷,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戏谑。
“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对你的智商水平和工作能力也不抱什么期待,你到时听我安排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您委婉点会死吗?
林赛把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但也只能恨恨作罢。
算了算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看在甜品的份上,她就不和他计较了。
微风带来一阵浓郁的花香,顿时让林赛清醒不少。
她认真辨认了一下,紫罗兰、铃兰、风信子,还有——另一种味道。
她微微仰起头,嗅了嗅空气中残余的清香,又转头看了看周围。
奇怪,花园里似乎没有栽种晚香玉,怎么会有这么浓的气味,她像一条猎犬一般,在空气中嗅着,然后循着气味,一点点靠近源头。
“你在做什么?”
狭长凌厉的眼睛里漫上了些慌张,宗少景不顾仪态,上身向后倒去,尽量拉开和林赛的距离。
椅子和地面不断剐蹭着,刺耳的声音响起。
等等,她身上是有什么味道吗?
为什么每次她一靠近,宗少景就跟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应激反应。
“你有没有闻到,晚香玉的味道?”
林赛好奇地问他,还一边贼心不死地抬起鼻尖嗅了一嗅。
“……没有,也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行为。”
宗少景心里一凛,烦躁地揉了揉额心,表情有些尴尬。
他的信息素怎么会外溢?自己明明控制得很好,在见她之前宗少景还给自己打了一次抑制剂。
“哦,这样啊,如果你以后要养晚香玉的话一定不要放在室内,它的香气太过浓郁,会让人窒息的。”
林赛善意地提醒道。
“……知道了。”
宗少景灰色的眼珠不停地在书本和林赛白皙圆润的手指上游移,内心的慌乱如同点燃的杂草,一发不可收拾。
无法控制的信息素如同钩子一般,蛰伏在空气中,慢慢等待着猎物咬钩的那一刻。
幸好林赛是beta,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否则今天宗少景可能会很难收场。
如果上次是偶然的话,那么这次他几乎可以确定,林赛和他的匹配度一定很高,甚至高到,让他能随时随地失控。
这就很难办了。
他下意识地转动着食指的祖母绿戒指,反常地沉默了好久,脸上的神色变了几次,烦躁之色渐显。
林赛歪了歪头,觉得宗少景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看到对面疑惑的神色,他忙垂下眼帘,故意转移话题道:
“我在想你这么费力不讨好地帮诺亚究竟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诺亚有军功在先,背后又有布兰德家族支持,最多就是被军队开除而已,为什么你一定要让诺亚留在军队?”
浅咖色的风衣将女子的身形衬托得颀长细瘦,栗色的长发梳拢在一处,扎成一个低马尾,将她的气质显得更加柔和。
很奇怪,这个女beta总能给宗少景留下不同的印象。
自以为是的赌徒、狡猾的投机者、落魄又轻浮的合作伙伴。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赛·贝格,宗少景现在也不能得到答案。
藏在衣袖里的手缓缓紧握成拳,林赛先是感到一阵无法排解的愤怒,随后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嘲讽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