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31)
一旁的孙华瞪了一眼贺朝,又拿手肘碰了碰贺兴国,老爷子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开口:“你去找文家那小子了?”
贺兴国从上面退下去后,文家作为另一方后起之秀,如今早已是体制内一把手,文家的独子前几年走起选调路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近调回京北后,风头正盛。
贺行洲与文柏打小一个院儿里长大,关系自然亲近,贺文两家关系也不错。
贺兴国当然不会反对贺行洲与文家小子的来往,但年后正值上头部门人员调动,文家升迁不知会惹多少势力眼红,他无意让贺家站队,尤其还是因为一个女孩子。
“小洲,这可不是贺家孩子该有的出息。”
“出息……”贺行洲站在沙发几米外的吊灯下,高大身影有一瞬停顿,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这俩字,随后朝家里人走过去,停在贺兴国面前,“那爷爷觉得我该有多大出息?和您一样?还是该和我爸一样?”
“怎么和你爷爷说话呢!”周桐听到他这句冷声冷语的话有些惊到,丈夫贺正南使了下眼色,随即皱眉轻斥了儿子一句。
“让他说。”贺兴国抬手打断周桐,低头轻抿了口茶,表情倒也还是淡定。
“出息不是该做什么,是你能做什么,又能做出什么。”
他有能力,有资本,既然有些事可以去做,又为何要畏手畏脚。以前创业失败过,很长一段时间,自己轻而易举就被别人一句“接班父亲公司就行”而打击到,一度自我怀疑,没有方向。
这段经历跟陈湉提过,她笑着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本身就很酷,失败又能如何呢。
是啊,多简单的道理,倒是自己矫情上了。
“这么说,是我多虑了。”贺兴国悟出点画外音,抬眼看向自己带大的孩子。
一句话,客厅气氛再次冷凝,贺朝从桌上拿了个苹果,轻咳了几声,拉着堂姐去了楼上。
周桐也是无奈,爷孙俩今年是犯冲吧,她尴尬地笑了一声,眼神求助对面的婆婆孙华。
“怎么会,小洲这孩子……”
贺行洲听到这句话眉头轻皱,接着挽起衣服袖子,俯身拿起茶壶给贺兴国添了点茶,双手递给他,“爷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小时候是在贺兴国身边带大的,自是不会失了礼数和晚辈的谦卑。
贺兴国接过那杯茶抿了一口,茶水倒映的影子里,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胜算多少?”
“保底九成。”
“什么时候带小姑娘回家一趟?”
“等你们什么时候没有偏见再说。”
“年后选一天吧。”
“成交。”
客厅其他人默契地没有搭话,听着他们爷孙俩打哑谜似的你来我往,寥寥几句,他们也听出贺兴国的意思,这是尊重小洲的决定了。
二楼的贺朝倚靠着扶手摇头咋舌,他就知道爷爷偏心。
大年三十的晚上,西山别墅笑声一片,间或又是小孩子几声叫唤,贺行洲在房间听着楼下的闹腾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几下,贺行洲点开划拉了几下,扫到一溜祝福语,那人的头像在最上面却动都不动。
他脑海里开始回放刚才饭间和贺朝的对话,“国外帅哥可多了,大家都是同龄人,嫂子一定不会受欺负。”
帅哥多,同龄人。
十分钟后,三楼露台。
“阿洲?”
“怎么才接电话?”
“刚在吃饭,没拿手机。”
贺行洲低头看了眼表,为自己的幼稚行径感到一丝好笑。
这头的陈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隔着电话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更是猜不透他心思。
贺行洲彷佛感应到她的心理,手臂支在露台上,低哑的声音穿进手机,回答了她的疑问,“湉湉,新年快乐。”
熟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耳朵,好似他就在身边,将她揽在怀里,埋入她颈侧,温热的呼吸也扑到肌肤上,心里泛起一层酥麻。
“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
家里男的多,酒量还都是一个赛一个高,饭间难免被长辈多灌了几杯。
这会儿他说话舌头也稍稍有些皱,一声简短的“嗯”,听上去也格外沙哑低沉,像是轻轻的喘息气泡音。
两人电话粥还没煲热乎,一声声拍门的声音打断他们温存,拍门声刚落,奶里奶气的小孩子声音便又响起,这是来喊他下去吃饺子了。
陈湉也听到了那头的动静,笑着催促他这个大人快下楼,正好她也要去医院看下陈纾。贺行洲无奈,最后说了句“给你准备了份新年礼物”,这才不舍地挂掉电话,跟着一群小孩儿下了楼。
他话说得神秘,陈湉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左不过又给她买房了,然而直到第二天清晨善姐的电话打过来,她方知晓他的这份礼物是什么。
新年伊始,到处都是新生与朝气,一则震撼又触目惊心的记录短片却爆炸性地挤入公众视野,并迅速占据头条。
镜头里首先出现的是一群骨瘦如柴、毫无生气的女性。
她们站在灰突突的土地和破旧房屋外,脸颊和眼窝因为过于瘦削而往里凹陷,皮肤蜡黄蜡黄,衣着单薄,嘴唇干裂,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怀里还抱着一团被子包裹的婴儿。
你在她们身上看到的都是与这时代违和的、格格不入的生活气息,她们面对镜头的眼睛更是无神,充满茫然与无助。
镜头一转,又是一群女性,她们有的躺在病床上,有的坐着轮椅,与前者不同,她们衣着整洁,面容干净,但又和前者并无不同,她们目光依旧透着股虚无,甚至多了几分对于生活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