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220)
“好了。”宋回涯见人下去,开门见山地道,“也不必委婉打探,浪费时间了。谁有事相求,直白说出来,别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畏畏缩缩地不敢出头。”
她这话出来,同桌好些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宋知怯嘴里嚼着饭菜,粗鲁地打了个饱嗝。
这会儿听明白了,知道这帮人都欠骂。
她摸摸肚子,脆生生地道:“师父,我吃饱了。”
她刚要点评一下和朱门酒肉,她对面的少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挺起胸膛,走到魏凌生面前,端正行了个礼,眼带希冀地问:“郎君,听说郎君剑指北上,我虽力薄,亦想报国雪耻。我想参军。”
魏凌生神色不动,正作思忖,宋回涯按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指尖点了点桌面,笑问道:“说起来,季平宣在边关过得如何?”
魏凌生转过头,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认真思考了片刻,记起是盘平城里宋回涯救下的那个少年,答道:“不知道,这个要问问师弟。”
陆向泽与她对视一眼,简单说:“印象不深。”
宋回涯宽慰地说:“看来就算没成大器,起码也没犯大错。这我就安心了。”
少年还在等着魏凌生回答,不明白宋回涯为何要提一个不相干的名字。脑海中不断回忆这是不是哪家王侯贵胄的子弟?或者江湖里的青年才俊?
宋回涯解释道:“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子,为了很渺茫的一个念头,跋山涉水,几经生死。我在路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重伤垂危,仍不肯低头。我欣赏他的坚韧,代友收徒。他自愿去我师弟手下历练,从小兵做起,为自己争个造化。不算多有本事,胜在一腔赤诚。”
她端详着面前的少年,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挑剔,冷淡道:“你想参军,其实不用特意来同我师弟说,真若有心投报,直接去就好,同那小子一样,披肝沥胆,杀身报国,我师弟不会拦你,更不会贪你的功名。
“可你若是没那份胆魄,贪生怕死,只想借我师弟的权柄助你平步青云,那就是自认自己没本事。年纪轻轻少了份心气不说,倒是好高骛远,想抢别人的功绩,做个人人称羡的英雄?凭什么?这种事情,就算我师弟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少年面皮快要挂不住,耳朵红得滴血,抬头看向魏凌生的时候,因为皱紧眉头,眼神被四面的光打得有些凌厉。
宋回涯似笑非笑地端起酒喝了一口。
宋知怯眨着眼睛,天真无邪地说:“这位小哥,你敢生气你就完了。我师父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她会掀翻了这酒席,再动手抽你两巴掌。对吗师父?”
陆向泽津津有味地看着戏,闻言差点把酒喷出来。
宋回涯特意带着这小徒弟,是为了方便骂人吗?
一老者听不下去,敲着竹杖出声质疑道:“什么叫贪生怕死,什么又叫好高骛远?还请宋姑娘说个明白。别是因着前人的恩怨,来迁怒一个无辜的孩子。今日这小子来找郎君开口,不是要郎君多加照拂。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自会替他安排。只是想着,从老将军算起,几十年的生死之交,再赔上我们这几张老脸,多少有些情面在,所以特意来知会一声,郎君说点什么也好,不说也好,当是全自己的本分,没别的图求。不料这样简单一个心思,倒叫郎君拿我们当是什么恬不知耻来打秋风的人了!老夫体面一辈子,还没这样叫人瞧不起过!真是人老啦,该有自知之明,莫到贵人面前讨嫌。”
边上同伴被他说得怒火高涨,过去将少年护到身后,吹胡子瞪眼地指着宋回涯道:“这件事情与你宋回涯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宋知怯听他们强词夺理,还来骂自己师父,炸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爬上椅子,从高处指着那人破口大骂:“你这老东西!求人的时候恨不能装个孙子,被人点破就开始泼人脏水,他自己是个废物,怎么反赖别人多管闲事?!他要是有我师父那样的本事,需要你们几个老家伙过来卖脸面?我呸!还不就是没打到秋风,又臭不要脸吗?”
陆向泽赶忙伸手去拦,黑着张脸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胡说?快快下来!”
他一飞檐走壁、威震八方的武将,此刻手忙脚乱,抓不住一个灵活的孩子,等她骂完要脱鞋子亲自上阵去打了,才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拉下,捂住她的嘴。
对面老者拍案而起,气得发须皆颤,见宋回涯没有斥责的意思,不客气道:“好没教养的小娃娃!”
宋知怯掰开陆向泽的手,不甘示弱地吼道:“我一个小娃娃,都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怎么还那么糊涂?你跟我一起找九叔上课去吧!”
陆向泽像是束手无策,干脆将人打横抱起来,嘴上说着失礼,慢悠悠地带着人往外走。
宋知怯跟条出水的鱼一样死命挣扎,奋力挥舞着手脚,伸长了脖子瞪向那骂人的老者,嘴上滔滔不绝,一口气不喘地骂道:“我师叔的事,我师父凭什么不能管?难不成听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把你们家那群废物的阿猫阿狗全提上来当大官?有本事来同我吵,我们幼对老,谁也不占便宜!啊——放开我!”
陆向泽带着人走到看不见的地方了,这边还能听见宋知怯哇哇乱叫的怒吼声。
一老者气血翻腾,捂着胸口就要晕厥,边上人匆匆将他围住,拍着他背给他顺气,又翻出药丸让他含在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