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涯(265)
魏玉词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小童点头,这才友善起来,主动上前两步,靠在木栏上,说:“原来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啊!”
他这般年纪或许还不懂什么叫恩人,连生死都理解不大清楚,但知道这是个好词。
他从腰间摸出一块糖,示意宋回涯伸出手来,放在她手心,大方地道:“给你啦,以后也要保护好我娘啊!”
宋回涯看着那块被他放在怀里捂热,已有些融化的糖,抱拳回礼,笑道:“多谢小友的重礼。从没收过这样好的礼物。”
“我存了好久的!”童子说着小心觑了眼母亲的脸色,强调道,“不是我偷的,是我省的!我都七天没吃糖了!想等爹回来一起吃!”
说到父亲,他又是一阵气愤,跺着脚记恨道:“以后不给他吃了!全给师姐吃!”
宋回涯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魏玉词也低下头,眼神闪过悲戚之色,可也只能小声劝导:“不要说这样的话。你父亲会伤心的。”
“他伤心就伤心,关我什么事?是他先不讲理的!”小童不服气,对着宋回涯问,“你说!他打了我娘,我该不该给他糖吃?”
宋回涯沉默了会儿,笑着说:“不该。”
小童得她肯定,当即挺起胸膛,昂着下巴,回头看向母亲,说:“看吧!师姐也这么说!”
第117章 南风吹归心
魏玉词的表情有些无措,她有许多想教给儿子的事,可最后都在顾虑中化作第无数次的欲言又止。
小童能察觉到她的忧郁跟愁闷,内心是无法形容的茫然,但不觉自己有错,便沮丧地将脸贴向母亲垂放下来的手,委屈地蹭了蹭。
他抬起眼,一双乌黑的眼睛随之望向对面的宋回涯,浓密的睫毛迅速眨了眨,坚强地要将涌上来的水花压下。就在他快要崩不住眼泪的时候,宋回涯笑吟吟地开口:“小滑头,你不应该叫我师姐。”
小童问:“那别人叫你什么?”
宋回涯说:“别人叫我宋大侠,或者宋门主。”
“什么叫门主?”小童往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比划了下,“管门的吗?你家也跟皇宫一样,有很多很多的门吗?”
宋回涯被他天真的童言逗笑,后仰着靠上身后的长柱,摆手惭愧道:“那我还没有那样大的本事,只管得了自己的家门。”
小童踮着脚坐上阑干,一股脑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在很远的地方吗?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他有各种天马行空的疑问,可母亲总是不回答,问得多了,便用“你长大后会懂”的理由来搪塞。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长大。他能等院前的红花败落再开,能等树上的鸟儿去别处飞过一圈再回到巢来,唯独“长大”的时间太过漫长,让他找不到任何足以比量的尺度。
他长得好慢好慢。
宋回涯注视着他,一个个认真地答:“我家和你家在同一个地方,在很远很远的高山之外,祖祖辈辈走了百来年才快要走到。你若是想看,来年我带你去。”
小童下意识地反驳:“你骗人!”
宋回涯说:“我没有骗你,不信你问你娘。”
小童回头看一眼魏玉词,见对方颔首,不由两手抱住脑袋,苦恼道:“我听不懂!”
他正要自己先说,“我长大以后会懂的。”,宋回涯却是耐心地用浅显平易的语言同他解释:“因为这条路被人拦住了,对方蛮不讲理,不许我们过去,也不许我们家人回来。我们求他们、跪他们,发现都不行,于是抄起武器同他们打、同他们争,如今终于快赢了。”
小童听得一知半解,故作老成地“哦”了一声。
宋回涯不等他翻出一连串的新问题,一脸卖关子的表情对他说:“我今日早上其实见过你。”
小童努力思索了会儿,没想起来,挪动着朝她靠近过去,问:“在哪里?”
宋回涯说:“你坐在马车上,我跟梁洗在一块儿,你知道梁洗是谁吗?”
“啊?”小童眼睛猛然睁大,眉毛拧动着变化,以表达自己的困惑,“你当时长这个样子吗?”
“当然不。我有一千张脸,每张都不一样。看心情戴哪张出去。”宋回涯神神叨叨地说,“这世上见过我真面目的人……”
小童俨然是旁听过不少奇闻异谈的,接嘴道:“都死了?”
宋回涯笑而不语。
小童有些畏惧,片刻后实在好奇,壮着胆子问:“那我能知道你长什么样吗?”
宋回涯朝他勾勾手指,俯下身与他视线平齐。
小童紧张上前,伸长两手,仔细在她脸颊两侧轻轻摸了摸,没摸到说书先生故事里那层薄薄的假皮。正觉纳闷,宋回涯掐住他的脸,逗趣地捏了捏。
小童挣脱着退开,见她与母亲低声发笑,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捂着脸生气道:“我不和你玩儿了!你欺负人!”
长廊并不避风,晚秋的寒意一来便冷得浸骨,小童先前练得满身是汗,这会儿静坐片刻,被冻得清涕直流。
魏玉词拿手帕给他擦了擦鼻子,用手掌包住他红肿的手指,说:“你先回屋里去,娘待会儿进去找你。洗完澡就躺床上,别光着脚去闹你诚哥。他不舒服。今日你还咬他了,该同他说什么?”
“对不住。”小童乖顺地说,“我同他说过一遍了。我还代爹跟他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