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往事(11)
两个年轻女孩动作利索,所有的蔬果代码早已滚瓜烂熟,效率比新来的余爽和年老的劳瑞大妈高出很多。
凯特的工作时间很固定,每天早八点到下午一点,五个小时,中途休息一次,周六和周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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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特离开前,又新来了两个男打包员。一个叫尼克,戴着眼镜,有点斜眼;另一个叫乔丹,又高又壮,是个不太黑的黑人。
乔丹走到了余爽的传送带后方,笔直地站在那里,害羞的气质和他的身材完全不搭。
余爽向他打招呼,他慢慢地抬头、微笑,看着余爽,不说话。
虽然这个比喻并不合适,但乔丹就是让余爽想到了《疯狂动物城》里动作缓慢的树懒。
乔丹是一位自闭症患者,今年有22岁了。他从小被一对白人父母收养。中学的时候就开始在马里诺打工。几年前,他们搬到了另外的区,距离这里有一小时的车程,但是因为乔丹的病症,他无法适应在新的环境中工作,所以养母每天会专门开车送乔丹来到这家他所熟悉的马里诺。一送一接,两来两回,养母把四个小时花在路上,风雨无阻。
乔丹就像一台机器,两条腿和一双脚紧紧并拢,就好像脚下有一个限制他的隐形格子,寸步不动。他守着挂塑料袋的架子,缓慢并机械地往袋子里装东西,顾客或者同事跟他说话或打招呼,他就那样有点傻傻地看着对方,露出含蓄的微笑,但是从来不出声。
与乔丹完全相反,尼克一出现,嘴里就在不停地说话,说他的飞机模型,重复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往袋子里装东西的力度,要比乔丹和凯特粗暴得多,有些顾客还因此产生了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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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爽看看表,两点钟终于到了。
他朝服务前台看了看,安娜不在,他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这样关上自己收银通道的指示灯直接走人。
犹豫着,又有新的顾客过来,他也就继续为他们结账。
大概两点十五分的样子,安娜走过来,让余爽关灯下班。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余爽坐在车里,感觉腰酸背痛,眼冒金星。
收银员,原来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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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他摊在床上动弹不得,手指尖传来阵阵疼痛,余爽看了看,拇指、食指和中指都磨破皮了。
这双手大概是对于连续地抓拿,打包这些工作还不适应。
浅浅地睡了一会儿,余爽起身、下楼,要开始准备晚饭了。
他看到丁翰中午吃的残羹以及餐具都还在餐桌上摊着,走过去收拾。
晚饭还是老样子,两个人都很沉默。
九点钟,余爽疲惫地靠在床上,看样子,今天早睡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依然是隔壁的邻居,杰夫和克里斯蒂夫妇,两个人在后院边喝酒边大声地聊着天。
因为他们住的是联排别墅,不是独栋,和隔壁仅一墙之隔,后院更是连为一体,邻居在室外的聊天声,余爽在二楼听得清清楚楚。
杰夫是二婚,他与前妻有两个女儿和一个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儿子。
两个女儿都已成家立业,儿子现在跟着他和克里斯蒂一起住。
杰夫平时很勤快,在后院种花、种西红柿,时不时还为他们的后院刷油漆、或者铺设新的碎木块。
相比之下,余爽和丁翰的后院又简单又破败。
克里斯蒂很漂亮,比杰夫年轻很多,平时比较宅,只有夏天的傍晚,偶尔会在后院见到她和杰夫一起喝酒乘凉、聊天谈笑。
他们结婚也有10年了。
余爽想,都老夫老妻了,竟然还有那么多的话题可以聊,真令人羡慕。
没办法,无法入睡的余爽拿出手机开始随意浏览。
他搜索了一本跟自闭症相关的电子书,阅读了几章,初步判断尼克应该是一名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
书上说,这类患者具备完整、有条理的语言技能,词汇、语法和句法的运用都没有问题。他们的社会沟通损伤主要表现在薄弱的谈话技能上,对别人的希望、需要和信念的洞察力较弱。
他们可能对一些很奇怪的话题异常强烈地着迷,如电风扇或交通标志,而且坚持和别人讨论这些话题,却没有意识到别人根本不感兴趣。对于尼克来说,这话题便是他口中的飞机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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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丁翰就和余爽分房睡了,声称这样睡眠质量更高。
十点半左右,余爽听到丁翰进了他自己的卧室。
丁翰的生活很有规律,向来睡得比较早。
虽然很疲惫,余爽这个时候却有点睡不着了,因为他的脚跟生疼,腿也感觉不是自己的。
哎,这么娇气的么?余爽心里想,刚刚站了一天就已经这样了,以后怎么办?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无法入睡。无奈重新爬起来,打开手机搜索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网上有人说睡觉时把腿垫高,有人建议白天站立时穿那种防静脉曲张专用的加压袜。
余爽找了个硬一点的枕头,垫在了小腿下。
这一夜有点难熬,他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知道很快,闹铃就响了。
重复前一天的操作,洗漱、穿衣、拿饭盒、给丁翰留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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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的前台管理换了人,是一个金黄头发的中年女人,名叫黛安。
黛安很瘦很瘦,细胳膊细腿的,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余爽是一级收银员,黛安是二级。
这里的二级收银员,除了可以监督一级收银员的工作,他们还对因种种原因而锁定的收银机具有解锁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