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131)
税长接过银袋子,在手里上下掂了掂,发一声嗤笑,他的眼神犹如鹰隼,在那十艘船上游弋,刘大心里不由生一丝异样感,他觉得这个税长来历恐怕不凡——但身在水上也有一点不好,那是跑不哪里去,船的速度有限,现在除了暂且应付着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双方冲突起来,只能等着六姐发兵来救,哪怕愿意抛下这帮孩童,没有马,他们这帮盐贩子也跑不哪去,能趁『乱』走脱一两个回去报信已是理想了。
税曹的手慢慢又松开了一些,不再那样紧紧攥着刀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蓦地问道,“这是什么候的事?”
“那驿丞究竟有多高?”
“你们发觉他已死了多久?”
“驿站里的干草一点没带走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着他的话,陆大红更是直接,示意税曹,获得准许后从怀里掏一本笔记,翻对应页数念了来,“二月初二晚,许丰驿发现曹驿丞遗体,遗体已经腐烂,按如今的天气来说,至少已死了三天……”
陆大红的来历,其实两艘船上所有人是心中有数,那些税丁也有不少暗中信奉白莲教的,但此事在官面上绝不好说破,刘大面『色』大变,反『射』『性』要去『摸』腰,陆大红举手止住,她依旧镇定,坦然道,“我是六姐收养的彬山流民,敝姓陆,见过税曹大人。”
税长将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神『色』稍霁,他突然问道,“谢六姐把这些女童搞许县去,真是要她们做活?”
陆大红刚才就已有猜测,此哑然失笑,“不为了做活是为了什么?税曹尽管放心,买活军从不活人献祭,我们要开纺织厂,只是少人手做工。”
税长似乎有辨别真假之能,看她答得坦然,神『色』中最后一根弦也松了下来,点头道,“好,你们买活军的名声一不错,我倒是可让你们过去,但是要防上一手——你若是个爽快人,和我一起上船,我的人跟你们许县去,见她们安顿下来,回来复命,我再放你走,你可有这个胆量吗?”
这税长能猜陆大红才是事人,说明他对买活军已有一定认识,知道谢双瑶喜欢任命女子。他不是一般的底层官僚,但为中也没有多敌意,尽管刘大立刻面『露』惊慌,但陆大红倒觉得这税曹也有一股豪侠气概,他先放走了大部队,再让陆大红留下来——这是展示了自己的豪快,倘若陆大红此有丝毫的犹豫,那么买活军就难免要叫税曹小看了去。
那税曹她要来笔记,仔细看过——他辩识简化字显然毫问题,因买活军的简化字对外头的人来说就是夹杂了大量白字的记述。即如此,陆大红一个女子能写成段的文字,也足够让税曹刮目相看了。
双方在此地遭遇,税曹有所预知,但买活军事前完全不可能有任何准备,只要稍一翻翻前后文,可知道笔记并非伪造。税曹看了陆大红一眼,又往前后翻了翻,但算有些风度,没有细看给陆大红,眉头紧皱,面上显了疑『色』来,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应该呀,他是往江道逃的,怎么这么早就了福建道……”
“他是取道虎山,从江道翻山过来的吧。”陆大红显示了非同一般的热心,不顾刘大频打眼『色』,掏炭笔,在纸上画起了示意图,“许丰驿这里往前再走里,是和江道的省界山,山里居民不多,耳目不畅,且野兽众多,于获取补给、掩盖踪,我们去翻过这座山,山里村民的动范围仅限于山坳,因为缺铁,连猎户少,但我在山间曾见树木上有箭头的印子,树干上有血迹,这是有人曾在山间用铁器捕猎的痕迹。看来的确有人暗中翻越过虎山,并在许丰驿杀人劫马,继续往福建道逃窜——”
三省交界,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别省的人马不能妄越省界,否则容易和本地的官员发生冲突。税曹既然在衢江查人,可见他的后台在浙江道,那么逃人自然不会回浙江道去,他从江道逃往福建道的原因也简单:“福建有海,他又被浙江道追查,小陆冒昧问一句税曹,这人可是倭寇中坚?”
她毫不犹豫地道,“问心愧,自然胆大包天——不过,我先多问税曹一句,您在这里拦江查船,是为了寻人么?”
两人的对话实则交换了大量信息,彼此在掂量对方的份量,陆大红这句话十分人意料,税长哈地一笑,一手又往腰间按去,显然再度提起了戒备,“你怎么知道我在寻人?”
“看着税曹举止不凡,不似屈居人下的小吏,且方才对货物一概不曾细看,只是盯着成人打量,冒昧猜测税曹是在寻人。”陆大红动提供信息,“我们从许县发,在许丰驿曾见一处凶案现场,那凶手杀了许丰驿的驿丞,抢走了两匹马,但却没有带多干草料,不知那凶徒是否是税曹要找的人。”
刘大等人恍然大悟,顿彼此低声议论了起来,“是了,是了,驿丞脖子上只有一处刀痕,如今想来,他也算是人高马大,怎地就被一刀了结了?那凶徒必定也有武艺在身,是条高大的汉子。”
“没准是什么绿林悍匪呢!”
说着,示意刘大摇橹,区大鼻撑船,她自挟持着税曹站在船头充当盾牌,一干私盐贩子玩了命的摇船,乌篷船摇摇晃晃,缓缓离去,过了小半个辰才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快船上乎凝固了的税丁们,此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当下又是呼喝奔走,快船也艰难地扭过方,往岸边缓缓靠去,“快快!快去禀报县爷!”
“黄大人竟事了!若是失陷,我们只怕,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