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晃动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抓艅皙住药碗，片刻后又放了回来。

“别，不要，唔唔唔……”

富贵尴尬地转过身子，快步走了出去，心道定是他刚刚眼花看错了。

而他身后的帷帐内，佘夙眠蛇尾卷着李玉衡的腰身，努力把他往后扯。

却还是被李玉衡按着双手，以吻封缄，强行喂了一肚子苦涩的药汁。

“李玉衡！”佘夙眠被苦到脸皱成包子，不禁气得直呼他的名字。

下一刻，嘴里就被塞了颗蜜饯，酸甜可口，一下子就驱散了嘴里的苦味。

“还苦么？”李玉衡笑道，指尖戳了戳他因含着蜜饯而鼓起的脸颊。

佘夙眠瞪着他，唇若涂朱。

…

洗漱更衣，又用过早膳，天色已然微亮，李玉衡便拖着病体去上早朝。

朝上，文武百官个个安静如鸡。

昨夜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天星司三更半夜不睡觉，火急火燎地把偌大的一个刘氏抄了家，几百口人尽数关入了诏狱。

于是大殿上那些个与刘氏有过来往的官员，不是低头，就是缩着肩膀，生怕被高台之上脾气不好的帝王注意到。

殊不知李玉衡压根没看他们，坐在王座上，径自把玩着手里的小白蛇。

捏捏尾巴，摸摸鳞片，揉揉蛇脑袋上的两个小鼓包，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殿下的文武百官被晾出了一身冷汗。

李玉衡才开口：“孤欲废除齐、楚、昭三侯的爵位，贬为庶民。”

话音未落，就有一位大臣出列，反对道：“陛下不可啊！这三族遗民的爵位乃元初帝为彰显大秦气度所封，世袭罔替，您此举有违祖制，不妥啊。”

之后又有两三人出列表示反对。

“来人——”富贵公公在李玉衡的眼神示意下，高呼道，“拿下乱党同谋！”

殿外的侍卫闻声，呼啦啦进来一队人，把出声反对的几人架住。

“罪人齐侯于永昌十五年，向云赫乌桑等族出卖我朝边城地图，罪同叛国，死罪！”富贵宣读道，“罪人楚侯密制暗器买通刺客于寿宴行刺陛下，死罪！”

又道：“罪人昭侯勾结刘氏父女，意图以蛊术谋害陛下，死罪！另，花神庙爆炸一事亦是乱党所为，为行刺陛下不惜殃及无辜百姓，罪不可赦！”

反对的几人一听，顿时吓白了脸，忙大声辩解自己绝非乱党同谋，请皇上明察。更有甚者，吓得瘫软在地。

“是与不是，自有天星司查明。”李玉衡挥了挥手，让人把他们带下去。

“可还有人反对孤废除逆贼爵位？”

前例就在眼前，百官们面面相觑，哪还有敢反对的，纷纷道陛下圣明。

富贵又在李玉衡的示意下，宣读了册封佘夙眠为朔灵公主的旨意。

有人想要反对，却忽地瞧见朔灵一派的官员皆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顿时就犹豫了，这明显是被通过气了啊。

怕在这节骨眼上被李玉衡趁机打成乱党同谋收拾了，最后竟无一人反对。

得以让李玉衡，顺利实现了隐秘的小心思——让眠眠成为他的公主。

…

朝后，李玉衡带着手中已经放弃挣扎、任他把玩的小蛇去了藏书阁。

依着既是他叔叔亦曾是他养父的李逸文所言，来到藏书阁堀室，果然在东侧书架的上方，找到一个陈旧的箱子。

打开后，两人才发现，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大秦高祖皇帝的随笔，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一个没有五官的木雕小人——身披甲胄，右手红缨枪，左手桃花枝，像个英气的女将军。

小白蛇从李玉衡手中挣出，落地化作人身，火红的石榴裙在墙顶上镶嵌着的数颗夜明珠的照耀下，愈发艳丽。

“眠眠。”李玉衡拿起木雕小人反复观看，“我竟觉得她像叶珉的阿娘。”

“叶大小姐？”佘夙眠笑道，“这可是数百年前的物件，你许是认错了。”

李玉衡仍觉得她们像，即便没有五官，可身姿却教人眼熟，且叶珉的阿娘年轻的时候亦喜欢舞弄红缨枪。

又细看了一会，李玉衡将其放在一旁，拿出几张写在笺纸上随笔浏览。

随笔的内容很杂，多是东秦亡国后，元初帝在旧北境生活和后来灭三国光复大秦的记录，间或夹杂些对已故亲人的思念之语，而这些语句多会一两处字迹模糊之处，似是落下的泪水所致。

箱中的笺纸越来越少，就在李玉衡以为李逸文所言有假时，他终于看到了一张记录有剑宗林长老讯息的红筏：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年约二三十的年轻男人，气质飘渺若仙。”

“他跪在阿娘坟前。他说他以前叫叶修竹，现在叫林逐风。”

“我不知道林逐风是谁，但我知道叶修竹是阿娘的弟弟，是兄长的舅舅。”

“我想他也算是我的舅舅。”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因为一对母子成了舅甥，“我唤了他一声舅舅，他应了。”

一个已至暮年白发苍苍的人，是一个模样年轻、寿命悠长的人的晚辈。

……

佘夙眠见李玉衡陷入沉思，便没有打搅他，而是捡起了箱底的一本话本。

不比旁的笺纸也好木雕也好，上面都有岁月流逝的痕迹，他手里的话本纸张竟光洁如新，不染尘埃，还残留着灵力的气息，可见是从上界流传下来的。

翻开一看，所书的故事也很熟悉，主角正是婉言姑娘曾讲过的神龙，只是故事却非从人间开始，而是从数万年前讲起，详细描写了神龙的丰功伟绩和被谋害的遭遇……看着看着，佘夙眠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愤怒，恨不得冲进话本里，杀了那些可恶又可恨的屠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