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153)
温离咋呼一声,漂亮的眸子都惊圆了,“疼——”
梅鹤卿陪温离看伤,大夫要脱衣查探外伤,梅鹤卿不允,大夫只好作罢,给他写好药方后敬业询问脸上的伤,温离睹梅鹤卿一眼,说是恶鬼咬的,邪气入体治不得。
饿鬼?大夫看一看身侧的人,我懂我懂地点点头。
看完伤势天已经暗下,雪夜没有星辰,宫城的方向开始点燃烟火,黑幕中绽出朵朵绚丽的花,混着周遭的爆竹崩裂,是年味独有的气息。温离回府做简单的擦拭,乘隙吩咐风荷办点事,换身干净的衣衫和家里人一道用膳。
梅家老幺回家就把擂台的事吐个干净,裴兮听着听着不由担心颦眉,还是梅鹤琅搀着裴兮,顺手敲打一记老幺的脑门,教训他别学外头说书的添油加醋,无端叫祖父和兮儿悬心。
大伙看温离手脚安然无恙,面色如常才放松心。
酒过饭饱,裴兮怀有身孕极易犯困便先回苑里,婢女鱼贯而入撤去残羹冷炙,端来点心和香茶,过年难得一家团聚,自是很珍惜这短暂的时光。
“陛下赐婚,老幺和季家二小姐。”梅鹤琅呷口热茶去腻,当是才记起随口便提了。
“欸?”梅鹤翎口里含有茶,不进不出的鼓囊着脸,侧头看着他大哥呆愣半晌,像是没听明白。
梅鹤卿耐心地剥起瓜子说:“及冠便娶,你往后少去怀香坊,有何事沙月会处置。”
“啊?”梅鹤翎讶然里咕咚咽下茶,惊飞的魂儿思绪一概回神,他掐把鼓地发酸的脸说:“真突然,还是季家二小姐。”
“你不喜欢?”梅长仁瞪着老幺没出息的样,沧桑道:“做皇帝的都爱乱点鸳鸯谱。”
梅鹤翎长腿伸直交叉,摆个舒服的姿势思忖说:“祖父这话说的对,只不过单见过两次面,谈不上喜欢。”
容貌生得好看是真的。
温离拿帕子捂嘴咳嗽两声,心下兜着别的事,嘴不饶人道:“既然是皇上指婚,私下多见几面无碍,兴许就热络了。”
屋内的人都听出温离是在打趣人玩,梅鹤翎混迹百花丛不是一两年,拿他和姑娘牵扯一块也不会不好意思,他说的随意,“就我这名声在外的,人家姑娘未必乐意呢。”
温离收起帕子,面前的案上多了杯茶水,他端来抿一口润喉,说:“这事,皇帝乐意就成。”
他端着茶杯没放下,“只不过,当中缘由如何,不得而知。”
皇帝为何要梅季两家联姻,说不通。
梅家无人不知,梅长仁拒绝与京四家结亲,是明哲保身,景氏同样不想看见梅家与世家任何一方联姻,尤其是如今的局面,季家有皇太后坐镇朝堂,梅家有宁远将军手握兵权,他们两家结合要掀翻景氏易如反掌。
一家子把目光都投去还在慢条斯理剥瓜子的梅家二郎,温离眸子左右瞄瞄,垂首无声地看着梅鹤卿忙碌的手,茶盏里装有小半盏瓜子肉。
梅鹤卿手没停,瓜子壳剥开时有响声,温离挨得近能听清,他缓有片刻才道:“我断然不会提令陛下心生猜忌之事,此举他是有自己的思量。”
举动反常,事有蹊跷。梅长仁以为是他家孙儿又和景氏达成了何不可告人的交易,他习惯思虑时抓老胡子,伸手一顿接而挠了头,“做臣子的,伴君如伴虎。你们各自安守本分,季家那头要是借此心怀叵测,立马收拾了。”
“是。”梅家三兄弟齐声道。
梅鹤卿把盛有瓜子肉的茶盏往温离面前挪,取案上备用的帕子拭手,掸了掸衣袖的壳屑,说:“一场结亲,没有不妥之处。陛下这么做,不管目的出于何,咱梅家于陛下来说还有用处,一时半会的祸不及此。”
“给咱三弟平添一位夫人,陛下行事实难料个准。”梅鹤琅转头看那坐没坐相的小子,笑道:“是福不是祸。”
“但愿喽。”梅鹤翎收腿盘坐,托腮叹道:“那姑娘……我撂个话啊,那姑娘要不喜欢我,咱就别娶了,这不耽误人家终身嘛,况且。”
老幺话语一顿,梅长仁追着问:“况且什么,说啊,有这想法是好事,祖父支持。”
梅鹤翎另一只手没闲着,摸着圆溜溜的柑橘说:“这一仗迟早要打起来,我也是要上阵杀敌的人,不愿人家姑娘昼夜替我担惊受怕的,我现今就一个念头,建功立业争大将军的位置。”
话落,众人默言目目相觑,不约而同地笑。
——
“明日我要出府一趟。”温离披着氅衣,右手执着折扇压低红梅枝。
小梅林离廊道稍远,梅枝笼络交错,大喜灯笼的微光照不进林间的路,梅鹤卿打伞提灯,体贴的为温离遮雪明路。
“我陪你。”他说。
温离挽住撑伞的胳膊,笑得很幸福,“好。”
“明日‘传座’,你身居三品,来拜贺走访的人应当挺多,你不在府中会不会不妥。”
“一品大将军在,还有国公,没事。”
小梅苑灯火通明,雕栏上的喜绸映得火红,看着心中便暖的颜色。
屋里热有地龙,梅鹤卿将汤药端来,见公子在执笔写着喜帖,案上燃着三盏烛台,照着他本就好看的面庞愈发昳丽。
公子的样貌没有女子的阴柔,亦不是男子的清秀,却令人单凭一睹,便是一步三顾步步难舍。
特别是那双眼睛,清幽的眸子沉着冷韵,它生长于绯红的桃花中,无动于衷时隐约的笑意不近人情,若是眼角稍稍再俏,眼波流露出的全是惑人的勾劲儿。
每回公子一笑,梅家二郎都禁不住要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