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189)
温离起来回话,道:“卑职不敢。”
“不过是开国时的一些小事,看着图个趣儿也就罢了,有何敢不敢的。”景司忆神情平淡地说:“朕年幼时因闻钟声,也问过先帝同样的问题,故此还查了前朝留下的书籍。永乐殿烧毁算作一笔野史,殿中之人无一幸免,究竟发生了何事至今是谜。”
“野史记载不详,拼凑起来只写了当日永乐殿正行太子大婚。”景司忆盯着温离的面具道:“说来也巧,朕当时无意查到了那位太子的名讳,竟与你同名同姓。”
“也不知这野史是否可信,说这前朝帝姓简,而太子因天生哑疾被生母抛弃民间,取姓温暖的温,字别离的离,与他短短二十年的苦难衬得紧。”景司忆移开了视线,犹似轻叹一声,“自古天家多绝情。”
温离安静倾听,油然而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随着皇帝的话在心头发酵,闷得他只剩难以平复的窒息感。
温离合手道:“陛下,卑职斗胆求您一事。”
景司忆看着手中拉开的几页折子,问:“何事?”
“不知宫中是否留有前朝史记,想求陛下恩准卑职借阅几日。”温离端着一副恭顺的态度,低声下气地渴求说。
景司忆迭回奏折搁置龙案,斜眼睨着温离似在寻思这人的目的,俄顷道:“摘了代面,让朕瞧瞧。”
温离解了结取下面具,毕恭毕敬地垂着脑袋。
“你这神情是真有事求朕,上一回还是在湖心亭的时候。”景司忆的眸光探寻般在温离面庞上打转,“看你这般心诚,戴上吧。”
“是。”
“前朝史记存放在丽正殿,有印刷本可以借阅给你,不过你且先给朕个理由,你何故要借?”景司忆说。
“卑职有些好奇,想了解那位……”温离欲言又止。
景司忆替温离说:“想知道那位前朝太子的事?”
他算是好意道:“朕方与你说过,这位太子自出生起便流落民间,在宁国正史中仅仅轻描淡写的几笔,你寻不到他多少踪迹。”
温离垂着眼睫,声音里多了分失落,“无妨,卑职多谢陛下。”
宁国史记的副本罢,于景司忆而言只是几张纸和一泼墨,可是要从帝王手中求一物岂是那么容易。
“朕答应你亦是有条件的,所谓无功不受禄。”景司忆温声道。
温离立即附声:“愿为陛下效劳。”
景司忆从黄袍宽袖里取出被反复折迭过的纸递过温离跟前,叮嘱人好好收着别沾了水。
温离依着折痕打开,粗略阅了一遍,听景司忆说:“今早散朝摄政王私下交给朕的名单,你按着上头的地址找到这几个人,他们昨日深夜出入尹家别院,不论用任何法子都得逼问出他们与尹家的关系。”
“卑职遵命。”
“倘若人手不够,你可自行从国公府中挑带,但须得是能守住你身份的人。”皇帝的眸子里沉着寂静的秋水,清冷说:“不管结果如何,凡是与尹家有干系者,一概杀了,就当作是朕送给尹家的一份开春礼。”
午时一刻雨停了,李庆祥命宫婢传午膳,景司忆挑了处观景极好的小楼用膳,他整日待在御书房中,浑身乏得提不起劲,得适当看看风景才好。
清安寺的钟声响了,温离借着高楼四下眺望,遥见远方的红墙后腾空飞起几只白鸽,不免凝望了好一会儿。
天空积着浓厚的阴云,像脏掉的棉絮,任凭风怎么吹都散不去似的,俨然是大雨将至的兆头。
景司忆午膳过后小坐片刻,接着回殿中换了套利落的装束,朝着正阳宫的练武场去。
元崎在练武场正训着手底下的兵,见皇帝往他们这来,整齐地将刀刃收回鞘内曲膝朗声道:“参见陛下!”
“起来吧。”景司忆抬了手说。
众人谢恩后,元崎起身了后头的兵才敢跟着起来,景司忆微微侧身与温离道:“都到了练武场了,这儿有元总督军,你闲暇了也去练练吧。”
“遵旨。”温离合手行了礼,便退下了。
元崎解散士兵命他们自行习武,回眸眼神扫过温离的背影,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景司忆拔过元崎腰侧的配刀,随口问道:“总督军看着如何?”
“身形挺拔,肩臂和下盘……”元崎略微思考,说:“不像是习过武的。”
景司忆握住刀柄,背身步步倒退,睹着元崎道:“不止你这么想,沈爱卿与你之言如出一辙。”
元崎不知面具近卫的身份,一时间没想明白陛下的意思,这与沈璞有何干系,只当是沈璞在陛下面前时也见过此人,才和他下了同样的结论。
景司忆站定三步外,挥刀先发制人刺向元崎,元崎被迫边退边卸下刀鞘,刀尖破风直逼元崎咽喉处,撞击声下,元崎刀鞘自下而上挡开了,景司忆撤退一步,以防下盘被袭。
元崎身穿铁衣,厚重感却没将身体的灵活性束缚住,他一步追击而上,鞘身挥砸,景司忆单手刀背抵住,仅是刀刃与刀鞘碰撞的瞬间,元崎前倾施压景司忆,鞘首朝下绕过刀身,只是简单换作了左手把住鞘尾,待景司忆反应过来,下颔已经被鞘首指住,景司忆刀刃再前进分寸,咽喉撞进鞘首便等同自刎。
“得罪了,陛下。”元崎怕皇帝尚未意识到这一步,先放下刀鞘恭敬道。
景司忆稍微愣了愣,持刀的手垂落下来,缓着神说:“无碍,就是有些可惜了。”
元崎微低着头问:“陛下是在可惜什么?”
“这是愚招,朕以为是破绽,上当了。”景司忆抬手摸了摸喉部,刚才有一剎那触到了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