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39)

北楚天家姓陈，玄帝单一个云字。

迎南晋质子入宫觐见的是个着着一般服饰的太监，没有品阶。小太监垂首示意梅鹤卿跟随，召见之地在玄帝常常处理公务的政和殿，此刻已是午后，届时殿中商议的大臣都退下了，里面除了服侍的宫婢在摇扇子外，只有玄帝一人。

小太监步子一顿，侧身让开了道，压嗓道：“请吧，万岁爷已经等着了。”

梅鹤卿颔首，提袍摆跨进殿内，脚底突然就蹿出只黑乎乎的东西，他反应及时抬脚，那团东西的毛发擦过脚边直奔外面。

“快，逮住它！”

殿里边跑出个提金衣摆的男子，看见梅鹤卿显然地怔了怔，然后赶紧把袍摆放下理了理体面，好整以暇说：“可是北都侯？”

梅鹤卿凭这衣色便识得此人身份，躬身道：“外臣梅鹤卿给万岁爷问安。”

陈云垂眸“嗯”了声，命人直起身来回话，眼里尽是端详的神色，倒也未为难这名质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才，”他夸赞着，眼风觑见身后的小太监将小黑猫抱回来了，连忙越过眼前人伸手去把猫儿抱到自己怀中，“看你往哪儿跑，小东西。”

梅鹤卿安静站在原地，原来方才向他冲来的是只猫。

陈云顺抚着猫背，抬首与梅鹤卿笑道：“是送给怀安郡主养儿的玩物，她可喜欢猫了，你随后见着她便将这给她。”

“怀安郡主？”梅鹤卿不止陌生还略微迟疑。

陈云抱着三个月大的猫儿朝里走，边走边道：“嗯，她乃是武将遗孤，与你家世背景甚是般配，又自小养在老太妃膝下，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朕于你之事也是早有耳闻，如今瞧来当真天作之合。”

梅鹤卿慢步跟上，陈云忽然定足回身见他神情平淡。

“不知这桩婚事侯爷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

梅鹤卿不假思索地答应。

陈云也满意地点点头，猫儿被顺得乖巧黏人，他笑道：“你看，这般温顺的猫儿，怀安定然很喜欢。”他把它举给梅鹤卿，“你入宫时朕已命人传她，届时你将它送过去，当是投其所好的见面礼。”

梅鹤卿不得不接过这只浑身黝黑的小猫，他眉目微有不悦，却只有应承着道：“让万岁爷费心了。”

“朕视怀安作亲妹，老太妃待她就如孙女般，费些心思也是理所应当的。”陈云瞧出了那份明显不快，不当回事地令宫婢去取水来，洗掉手中的毛，说：“她幼时萧氏夫妇便殉了国，兄长也叫外邦的马兵拖死在了沙漠。朕亏欠萧家诸多，如今只盼她能够过得幸福，也算给将军一个交代了。”

陈云拿过宫婢递来的帕子拭手，梅鹤卿只管听着，殿中安静片刻，外头就来了个宫女，称是怀安郡主派来的，守门的小太监便放她进去了。

“怎么回事？怀安呢？”陈云还了帕子，蹙眉问跪地的宫女。

宫女低首不敢抬起来回话，怯弱道：“郡主说，说她还有功课未做就，就不来了。”

陈云看了眼梅鹤卿，未有多加苛责，摆手便令宫女退下。

“怀安喜好诗书，你莫怪她失礼。”

梅鹤卿淡然，“无妨，见一面的机会总会有的。”

陈云见这位北都侯不露介怀之色，也就不再多言，“那，想必侯爷路途劳累，朕命人在玄都僻静之地安排了宅院，现下便可去休息。”不待梅鹤卿开口，“来人，宣玄清司镇抚使祁岑护送侯爷回去。”

小太监在门外俯身拱手，“是。”

梅鹤卿心知陈云这是在送客了，他行了礼随小太监离开。

风荷身份低微只得在内宫门前等着，睹见二爷出来手臂还端着只不知哪来的黑猫，那程度估摸掐了火心便找不见。他正纳闷，碍于有个太监在也就没多嘴。

“二爷。”

小太监俯首，“祁大人已在外宫门等候，奴婢就不多送了。”

梅鹤卿应了声，先行一步。

“二爷，这猫，属下来吧。”风荷跟在身侧低声说。

“不必。”梅鹤卿看向远处那一列卫兵，“玄帝交予我的，如何都得我亲自抱回宅邸。”

风荷聪明，闻言便气恼说：“他竟将二爷比作猫。”

梅鹤卿半分也不介意，他适才流露的不悦也是假的，“不止如此，他还令我见到怀安郡主的时候，把它当作礼物送出去。”

“婚约写的是公主，结果成了郡主，还变法子折辱您，分明毫无半点结盟之意。难怪江灵传来消息，北楚大军集结后半月不见动静，怕不是欺骗二爷和陛下。”风荷微敛眼眸，在日头底下盯着卫兵前头骑马的男人。

梅鹤卿捧着团毛茸茸的家伙，手心已经显汗，“他不做点什么反而叫我奇怪。听闻怀安郡主是萧氏遗孤，将门之后不难军中尚有亲信部下在，萧怀安若许给皇亲贵族便不顺玄帝的心，却又不愿将她指婚稍低的门第世家，唯有我正巧撞到了箭尖上了。”

“玄都朝野也是个水深的地方。”风荷道：“玄清司负责稽查官员，收集都城情报，如今也使在了二爷这。那么近来从江灵传递进都的消息属下就暂且放一放，待他们警戒放松。”

“与商铺的走动还是要见机行事。”梅鹤卿若有所思。

风荷当即明白，二爷这是为了掌握公子的动向。

为首的祁岑穿着便装，与身着胸甲的卫兵不同，梅鹤卿走近车队，祁岑转马驱策而来，到了跟前居高临下道：“可是北都侯？”

“正是。”梅鹤卿平视远处，未曾抬眸看祁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