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50)

白夜在屋里头守着昏睡不醒的人，见林兔来了赶忙腾出榻边的位置好让医治。莲净在外头向温离汇报事情，沈璞也扶着廊道的栅栏向他们靠近。

“清越。”温离侧眸看见沈璞，上前伸手搀扶，“脚伤了便好生养着。”

“坐不住，出来透透气。”沈璞捉着温离手腕，“一路赶回来，寨子发生的事还未来得及提，我甚想知晓你心中对此事的看法。”

温离扶沈璞坐去石阶，他也一并坐下，“起初听闻义匪和慕家，我便想到了军队，不过昨日一见，自觉想多了些，不像是那么回事。”

“你原怀疑义匪是慕家资助季家的私军。”沈璞也觉得这般的揣摩是有理的，“若是如此，慕家将季燃交给义匪便不足为奇，然而寨子上下堪堪百人，哪有一只军队的气势，再者也未寻见琼瑾的踪迹，你既与那贼头子当面谈话，可捉住了什么破绽。”

“武瑱全答不知，但依他神情显然在撒谎。”温离眺着夜色，“可惜死得意外，眼下唯有从洪威和屋里那位口中问出线索了。”

沈璞盯着远处漆黑的树林，“一只军队想避开耳目躲藏也非容易之事，以山匪身份乔装最好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何种办法？”

他不禁深思。

“军队，矿山。”立在梁柱旁的莲净忽然开口道：“季家负责黔渡矿区，临近边界的位置，或许那里有线索。”

“雅州以南，”沈璞仰眸，“路程估摸也需半月有余，季伯文为何要将自己的私兵安排在离本家如此远的地方，我认为有些说不通。”

夜间清凉的山风拂走了燥热，温离赶路时汗湿了脊背，那股黏腻感随风消退许多，他捡起阶缝的石子丢掷出去，“说不通的事太多了。譬如军中的内奸是谁，莲净适才的话提醒了我，是那季家军也说不准，可季伯文为何那么做？这不是走了尹家的老路吗？那么当初尹家造反时，他又为何置身事外？“

“多是说不通道不清，”他撑阶起身，不打算待林兔医治出来，转身对莲净道：“我与你走趟洪家。”

“是。”

沈璞仰颈看他们，脚伤还在隐隐发痛，何事也做不得。

夜沉得如块浓墨，羸弱的月光倾斜，照得洪家院中的丧幡愈发惨惶，被风吹晃动的白纸灯笼把阴森的气氛添足了。宅子里没什么人走动，只有几个值守的奴役清醒着，随时候着家主差遣。

莲净伏在屋顶便觉阴风阵阵，仿佛下一刻就有人大喊一声“鬼啊”。

“分开行动，找到人打晕带走。”温离压着嗓音，他环视一遍宅邸的大概分布，飞身往一处去了。

奴役的走动不频繁，对于温离可谓畅通无阻，他循亮着有火光的房间，定在窗外只听见里边传来的姑娘声，哭哭啼啼地也听不清讲的是何。他干脆翻上屋檐，掀开一角瓦片，底下是个卧房，也确实只有个女子坐在镜奁前，披头散发地呜呜咽咽。

怪渗人的。

温离盖回瓦，跃身下到廊庑，又走了几间尚还亮着烛火的屋子，却未找到洪威的身影。他隐在暗处，耳边察觉到拐角的另侧来了人，他看着笼光下拉长的影子渐渐行近，伸臂拽住对方胳膊，捂嘴将其拉到黑暗中抵去墙壁。

那人脸颊贴着墙，挣扎几下放弃了。

“说，洪威在哪？”温离扣紧那双手腕，压声警告，“老实回答，再动扭断你的脖颈。”

那人喉咙浮动，快速地点点头。

温离试探性地松开五指，滑去了咽喉。

“附，附大人吗？我，我是李飞叶。”李飞叶声音微微颤抖，他同样试探着背后的刺客。

温离识得这嗓音，稍细，虽失了男子阳刚，却也不似宫里年长的太监那般招人烦的尖嗓，轻柔得倒是好听。

“我问你话！”温离罔若未闻，沉声道。

李飞叶也固执起来，“我只与附大人说。”

温离直接将人翻了个面，借着昏暗看清长相，他确定是李飞叶不错。

“真的是您。”

李飞叶神情讶然，眼中不可置信，因此他愈加想看个专注真切。

温离被这样炽热的眼神烫着了，好在他还戴着鬼面，不至于暴露面上那点窘迫，“我不是。我问你话，快说。”

李飞叶眸中含笑，他小声道：“半个时辰前匆匆出门了，好像是因为收到了什么消息。”

“你可知他书房在何处？”

“自是知晓的，不过他常年不着家，书房几乎不用，若大人想搜点有用的怕是要失望了。”

“不在家，他去何处？”

“他同老爷讲是在外头做走镖的，只道是江阳城，别的不知了。”

俩人四目相视，温离圈住李飞叶腰身三步并作两步踮廊道护栏飞上屋顶，随后拐角一侧走出来两个奴役，口中还嘀咕着话。

李飞叶卧着不敢动，伺机偷看身边的大人，似乎比在京城时瘦了。

温离转眸，正巧捕捉到那抹情切的眸光，他撇开眼看去别处，“带我去他书房。”

“好。”

洪威不在宅邸，书房万不能亮起烛光。温离借窗前月辉摸索，书柜空空如也，架子多是积灰的书籍，搜遍各处皆是无果。

“洪家与县衙勾结，年年往衙门送东西，若要这类证据他大哥那处书房便能寻到。”李飞叶将温离动过留下的痕迹复原，印在灰尘的指印也吹得干净。

他呛得捂嘴，温离瞧他压抑咳嗽的模样，说：“你杀了洪威的大哥。”

李飞叶明显举止滞了滞，他控住耸动的肩，压下冲涌的咳嗽，垂下沾染了粉尘的粗袖，阴暗淹没了五官，那声音很平静，“未想到大人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