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56)
一条蛇猛然蹿出腐肉咬向温离,他还未拔匕首,白夜一刀便劈断蛇身。随即周围陆陆续续传来吐信,火折继而罩灭,温离抓住白夜的手臂,神色不对地说:“快走!进蛇窝了!”
听着大片蛇鸣逐渐靠近,仿佛整座寨子沦陷成了蛇窝,白夜怒道:“竟然留了群蛇下来。”他循声挥刀斩掉袭击的竹叶青,护着身后的温离一步步退到寨口。
温离打哨,两匹马闻声挣绳奔来。
“上马!”
幸在有腕甲,温离挥臂直接将腾空的蛇撞开,俩人上马利落,一记甩鞭驱策离开这是非之地,到山下看见官道那刻方停歇下来。
二人惊魂未定,都陷入片刻的缓神之中。
温离把水囊给了白夜,温声问:“有何处受伤了吗?”
“谢主子。”白夜坐到路边的石块休息,他接了水囊拔塞,“我没事。”
温离抚着寒鸦渡的皮毛,“不觉得别扭?”
白夜看过来,脑袋还是一片空白,思考不了温离高深莫测的话,“嗯?”
“他们拿定我们会上山,留了份大礼。”温离瞧着马儿的眼睛,摸了摸它的头,“义匪背后藏匿的东西不简单,到江阳城要令铺子留意洪威的动向。”
他磨起脚底的脏泥,似自言自语:“这批人马要去哪?”
白夜摘掉头上的斗笠,山林的雨停了,穹天划出一线灰白。他大口吞咽凉水,末了揩了把唇,起来说:“沦陷之地消息多有堵塞,只要不出边界都好寻,除非掩身野山之中自供自足,否则但凡有过采办都将留下可循之迹。”
温离也摘去斗笠,把湿透的蓑衣褪了,“你前头说是同伙,窝点贼匪几近百人,再看这次行动,对方明显人数众多,如此大的动静怎可能不留蛛丝马迹,要找还不容易,怕就怕不好对付。”
“接着。”他把蓑笠丢给白夜,整了整有点歪斜发冠,“铺子消息不会平白无故将季燃和义匪扯到一块,到了江阳我便要登门亲自问问慕家。”
“此举是否打草惊蛇了?”白夜收拾东西,“后头查起来麻烦更多。”
“不然呢?”
枝叶坠落的雨滴打在了额头,温离抬指擦去,眺着那越发明亮的天,“总得问,全靠猜办不好事。”
他翻身跨坐马上,“我这会脑子就够乱,线索一时间连不成一根线,再想下去也没有结果。”
“先与清越汇合罢。”
白夜颔首,“是。”
温离等人行近江阳,官道上奔走的百姓渐多,几乎是为躲避战乱离开江阳。沈璞挑帘向外看了会,放下与温离感慨道:“也难怪往京安走得流民与日俱增,本就闹饥荒,如今还要备受战乱的苦。”
一行人为方便进城,事先便备了两辆马车。被蒙了双眼的许秀丞闻言转头,他向声音的来源问:“你们是京城来的?”
温离和沈璞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对,京安人士。”沈璞坦然承认。
话毕,马车内再度静默。轮子碾过坑坑洼洼的官道,沿路婴孩的啼哭不绝于耳,闹得温离面色微愠,他何话也未说,亦不想了解为何这孩哭能如此绵长。
还是沈璞掀起帘探了究竟。
官道一侧跪了许多衣衫褴褛的妇人,她们跟前摆着竹篮,沈璞稍稍伸颈便能看清里头是个还在吃奶年纪的娃娃。他最看不得这些,皱眉把帘子落了。
许秀丞手腕绑的结实,安安分分地垂在腿上,“孩子才降世,这些做母亲的便去当了奶妈,他们若不得人买了,大多都会饿死。”
沈璞微恼,“官府对此毫无作为?”
外头婴孩哭声时而断续时而洪亮,叫听者揪心。
许秀丞怅然,他内心何尝不自责,默了会只摇了摇头,那不是没有作为而是无能为力。
“如何管,”他无助地问沈璞,“权贵侵占农田,百姓没了田地何来收入,全都得想着法子谋生。我一衙门区区管文簿的拿何去管上头的,莫说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地方上的恶财主也都攀紧了各世家,谁也招惹不起。”
“这世道是缘何变成这般模样?本就是我们这些当官的失职失责,给不了他们公道和活路,难道还要将他们自己谋来的一线生机也断了吗?”
许秀丞的语气多少夹着质问,沈璞张了张唇到底是无法反驳。
“话虽如此。”
“我知你想说,那些孩童又有什么错。”许秀丞深深叹了口气,他眸里皆是黑暗,“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然而又有何用,有抱负却受制于权势,无法施展开来便也是无能之辈。”
温离摇着扇儿,此番话倒叫他再看向了沈璞。这位前任御史中丞不正是因此而辞官的么,与眼前江阳录事挺像,但又极其的不像。
“许大人这短短几句话,面上听着还行,入了心坎反令在下品出些别的滋味。”温离抚扇,驱赶酷暑天的热气。
马车中实在闷得不行。
“不知你话中何意?”许秀丞略有不悦。
温离秉性就是个带刺的主儿,平日瞧出来的温润那都是唬人的装模作样,有看不惯之处就得说道说道。
“许大人意思,是官阶太低了束缚了你的拳脚。”
许秀丞的确被温离的话弄遭了心,哪哪都不爽快,即便蒙了眼也看得出来。
“是!”
“若我清楚江阳刺史是个临阵脱逃之人,如何我也不愿来做他下属。”许秀丞坦诚道:“我跨越国境就为制科一朝登榜,冲的是当今天子海纳百川的肚量,后得沐圣恩外放去了江阳,却未料想过,黔渡如此之乱,江阳如此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