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89)
温离又看向他们,荆向阳冲着他招招手。
他提步近前,孤华忙起身嘿嘿地不知在笑什么,乖巧地唤了他一声。
“主子。”
“一路上烤鱼还没吃腻?”
荆向阳这会也不好意思地傻笑,这不心里发虚么,大晚上瞒着人开小灶,那股弥补错误的老实劲就上来了,忙和大人坦诚说:“还有山鸡,我下午时候发现的窝,没来得及逮,眼下小少年不是喊饿么,就顺道抓了。”
温离挑眉,故作语气道:“哦——”
“主子也有。”孤华现在倒是乖得紧。
温离轻轻一笑,只道:“我就不用了,把我那份给白夜罢,守夜辛苦了。”
“嗯,我记着白夜哥的。”孤华点点头又落座。
梅鹤翎还要说点什么,温离眺了眼月色,阻断了他的话。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歇着养神了。”
“好。”
孤华望着温离的背影融进夜幕,不禁哀叹,“主子夜里老睡不好,还吃不好,分明打架的时候很强,可放了那柄刀又觉着很单薄,像沙子拢的,风一吹雨一打就散了。”他说着,拿捡来烧火的树枝戳着坑上的泥,“真搞不懂二爷怎么想的,搅得主子难受那么久。”
“小屁孩懂个屁,你就好好吃你的山鸡。”梅鹤翎在孤华侧边坐,抬掌给脑袋一顿劈头盖脸地揉。
“三哥!”孤华被揉搓得乱七八糟,歪头直接拱了梅鹤翎的心窝子。
婚房中落了红布垂帷,将一干人等阻隔在外屋。幸在几名御医也在婚宴宾客之中,来得太及时,堪堪将命悬一线的梅鹤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继续维系北楚和南晋的联盟。
但此事没完。
玄帝盛怒,当场下令玄清司彻查北都侯中毒一案,一场婚宴风波足够致使朝堂上下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萧怀安正被侍女簇拥着穿戴繁重的婚服,老太妃恩赐的凤冠还不及佩戴,那头玄清司快马加鞭而来,传了消息。
她当即脸色一沉。
“郡主!郡主!”
萧怀安不顾别的,推开身旁的侍女径自朝外疾步,众人忙不迭追出去好言劝慰,萧怀安二话不说,牵过玄清司停在府门前的马,翻身坐稳扬鞭而去。
庭院中宾客未散,个个如坐针毡。萧怀安踏进府邸,眼风横扫不作停滞,席位间有人唤她,她置若未闻,穿过人群和满目红绸来到婚房。
陈云在外屋坐着,得知梅鹤卿保住了性命仍不敢有半分松懈,他看见门前忽现一袭红裙,眉头皱得更深了。
“怀安,你怎地穿成这样就来了!”
“北都侯性命垂危,怀安心急了。”
萧怀安外袍未披,只着了里衬,北方的秋来得早也冷得早,萧风擦过面颊,将整理好的鬓发吹散了,丝丝缕缕地勾在鬓边,有些凌乱。
素未谋面,何来心急一说。
陈云也不想多言,此时此刻脑海里已经够乱了,“进来等罢,外边冷。”
“谢万岁爷。”萧怀安福身谢恩,提裙迈过门槛。
遮风的垂帷后人影憧憧,御医挑了一角出来禀言,称何时清醒尚不清楚,这期间要好生照顾,吊命的药一日都不能少。
风荷守在榻前,眉宇阴霾地瞪着忙碌的几位御医。俄然垂帷缝中探进一只纤细的手,金线刺纹的宽袖和垂帷的颜色相似。
萧怀安进了里屋便察觉投来的强烈目光,她侧眸短短地打量侍卫,又将眸光转回了榻上的人。北都侯生气渺渺,雪白的面色衬得里衣的领子愈发鲜红。她未上前,就杵在原地看了个仔细。
生得,很是隽秀。
萧怀安只站了少顷便退出垂帷,问起中毒之事。
御医跪地垂首,说:“乃是牵机,万幸的是服用不久,合众同僚之力自咽喉引出,但仍有残余,近几日就算是清醒也不可开口或是动作,否则有毒发的危险,在完全清除以前,一切须万万谨慎才是。”
牵机,可是要命的毒药,北都侯能救活过来实属命不该绝。
萧怀安暗暗感慨,她猛然跪向玄帝,俯首谦声道:“此事分明是冲怀安而来,本与侯爷无关却受累险丢性命,若是不能揪出幕后黑手,怀安难以心安出嫁。”
她额面磕地,掷地有声,“怀安恳请万岁爷查明真相!”
陈云蹙眉,一刻未有缓和过,“你这是做甚,无须你说,朕也断要查个一清二楚。事关国盟,胆敢有卑劣之徒动此歪心思,试图摧毁两国交好,不论其目的朕都绝不容他!”
“好好的大喜之日,”他今日没个舒坦的时候,“起来回话。”
萧怀安方叩头起身。
陈云太阳穴跳得厉害,命随行太监按揉,阖眼坐着。他还不想早早回宫,近来是怕了朝殿议事,对群谏的文官避而不及。
前些时日得了李鵺回复,紧接着军饷就陆续送进玄都,国库得到暂时的充盈,仗也就打了起来。这事本来是值得高兴,然内阁中有辅臣倡议将其门铺纳为皇商,并依照国律每年固定向国库纳银,否则先前给予走商的方便就不合条例,国有国法,无论何人在律法条例前都必须躬体力行,何况是当今皇帝,更要为百姓以身作则。
陈云被文官吵得够呛,几欲要把龙冠摔去他们得寸进尺的嘴脸上。
普通商贾进阶皇商,就等同于加官进爵,从百姓变成了官,先不考虑李鵺有没有进仕的打算,单论借出去的一百万两,若是皇商,按国律,借就转变成纳,那么朝廷是不需要再还这笔钱,甚至每年还有额外的银钱充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