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392)

一声令下，燃烧的箭雨顺豁口涌流的风射向营帐，荆向阳身后的三十名士兵列成前后两排，进行位置交换，箭矢源源不断。

梅鹤翎望着远处如星子坠落的箭矢射穿帐篷，风向仿若一只手，将火拨向前方，火焰一瞬间弥漫开来，惨叫和惊声在火海炸开。

孤华腰部系紧了绳索，绳的另一端扣死在树身上，他们要沿壁攀走突袭矿区。

下边乱作一团，几声突兀的“敌袭”戛然而止。沙月用梅鹤翎留下的银针解开枷锁，冲出正在熊熊燃烧的帐篷，首先一刀结果了这大喊大叫的东西。

火海下有人嚷着救火，下一刻就被半空直逼的箭吓得转身落荒而逃。

“敌袭！在豁口！”混乱中，有人嘶声指挥。

同时，荆向阳这边的箭矢已经用光，他站直挺背振臂一呼，“兄弟们上马！直接冲！”

而在对面的石壁上，伴随箭雨停止，梅鹤翎高呼道：“随我来！”

十人身手敏捷，攥着绳索毫无障碍地蹬着石壁下滑。荆向阳靠马匹的优势，率先领骑兵冲进混乱的叛军里，在这群人尚没反应过来前，杀一个措手不及。

披甲的战马带着冲击毫不留情地撞翻前头乱跑的叛军，连带着把残破的帐篷都掀塌，荆向阳长刀高举，微俯身斩落一颗头颅。

战马嘶啸，火舌肆虐。劳役在草席坐起来，望着不远处晕染的红云，晚风裹挟着股热浪扑面。

“晋军捉拿叛贼！挡者，格杀勿论！”

“晋军捉拿叛贼！挡者，格杀勿论！”

温离和三名士兵隐蔽，这处离矿区并不远，隐约的吶喊和尖叫令他们打起警惕。他们在修整的山路设了绊马绳和泥坑，在道两旁的林子窜了丝线和铃铛，范围之内必然逃不掉。

梅鹤翎手持的环首刀淌着刚过肉的热血，大火仍在烧着，热浪滚滚，火光照着四面奔逃的人影虚虚实实，他觉得光影刺眼，凭衣着辨别敌友。

沙月提着随手捡来的刀和梅鹤翎成功汇合，他见火势愈来愈大，救火是不可能了，拽着梅鹤翎的胳膊道：“撤出去，这里危险，到营帐外围堵截。”

“正有此意！”

梅鹤翎掸掉刀刃的血渍，打了哨。越影鸿踪从一侧疾驰，径自跨越火焰和尸体来到跟前，他牵过缰绳翻上马背，大喝道：“随我来！”

荆向阳眸子给血染红，他在空隙里快速抹了把脸，抬声附和，“随将军去！”

“随将军去！！”

军令一声高过一声，即便是在混乱不堪的战斗里，存活的晋军依然能听见，他们亢奋地举刀应和，追随马上身影迅速撤出营帐范围。

温离这边有了动静，两两行动，将试图逃跑的叛军拦截在黑夜下的树林。

寒鸦渡停在稍远的地方，温离没给它拴着，怕它遇到危险没法子逃。那黑影手脚鬼祟，左顾右盼方敢走出树后近前，他扯过缰绳想跑，寒鸦渡猛地甩起脑袋，压根不给这个机会。

“好马，好马，乖。”黑影安抚，再想捉缰绳。

寒鸦渡烦躁地叫了声，抬起前蹄果决地把黑影蹬翻在地。

温离闻声赶来，桃眼透着狠绝，抬刀就贯了地上叛军的喉。

他嫌恶地踹开尸体，摸了摸寒鸦渡，“当真是我的好马儿。”

梅鹤翎派兵过来知会了，温离骑上马背，打算原路返回时再检查一遍，林子大，难免有漏网之鱼。

【作者有话说】

阿离：这破山洞，住着又冷，还做噩梦（走了怎么不喊我起床）。

◇ 第209章 秋水风波（十九）

矿区的火势烧到后半夜，山风拍打热浪，掀起一层层飞旋的灰烬，如同火炉似的又闷又热，烘得人脸颊冒汗。温离在人堆后，看着碎石里窜逃的老鼠。

西营挨着峭壁，牢房搭建在石壁内，这处进不来什么光，被关的季燃已经许久没有看见日头的颜色了，他听见最多的，就是老鼠途径时候的叫声，啃食着那点馊掉的馒头，和他相依为命。

季燃没有任何一刻堪比此时那么无助，他侧靠墙壁，在缄默中每每想到沙月，那份愧疚和无能便涌上心头。他奉命南下，还与皇帝作出承诺，说是救杳杳，却是一事无成还连累了月郎，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

他阖上眼，就能想起父亲面对他时露出的厌弃，口中的辱骂其实也骂得不错，他季燃可不就是没用的废物，除了会念几首诗还会何。

叛军解开拴住牢房的铁链，屎尿的恶臭一下刺进鼻孔，他干呕地捂住口鼻，嫌恶道：“别让老子进去抓你，自个滚出来！”

季燃觑向门口的人影，动起沉重的身子，双手撑地缓慢地站了起来。

“快点！别让钭帅等急了！”

季燃双眼无神，“嗯”了声。

临近门处，叛军不耐烦地伸臂一把将季燃拽出牢房，用蛮劲拖拽着一路走出甬道。

久违的日光剎那似锥子扎得季燃眼疼，他慌忙抬手遮挡，不料叛军使力朝前一甩，整个重心不稳，侧身直接摔到地面。

围观的叛军都在发笑。

钭殳命人摆了桌椅，翘起二郎腿坐着，眼里尽是不怀好意的端详，揶揄说：“季家少爷这是落魄贵公子啊，竟给我这个乡野村人下跪。”

季燃早已衣衫不整，发带歪斜，扑去泥地还吃了满嘴的灰，脏兮兮的哪还有在京城时候的翩翩君子模样。他哼笑一声，爬起来虚弱道：“莫不是叫这日头晒昏了，痴心妄想！无耻叛贼怎配！”

叛军闻声，径自挥拳砸去，季燃当即口齿含血，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