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28)

“回去罢，”他转身说，“到处打仗，眼下钱最重要，不傻的都明白。”

他把伞递给白夜，让白夜替自己打伞。

白夜跟着身侧，并肩道：“再逃就只能逃去武都城了。”

“不去武都。”温离一口拒绝，他懂白夜的意思，“那地方不能去，先前我是他们朝廷的四品官，去了指不定被认出来，算了。”

“嗯。”

温离挑了帘坐进马车车厢，白夜收伞搁座位旁边，扥缰绳打道回府。

他们这回住的客栈，是一年前以李鵺的名义购置的产业。

去年年前那梅老二便有了钻空子的心思，不止钻钱的空子，他要把南晋境外的铺子慢慢转化成李家的。毕竟曾与金家有关的铺子多少容易挨查，且一查一个准，除了留几间跟皇帝打马虎眼，剩下的，用暗铺赚取的金钱收购了，留作充实李鵺身份的背景。

再仔细点来谈，便是梅二掌着三种铺子，南晋的皇商、皇帝不知情的暗铺以及李家名下的门铺。他要用暗铺敛的财去买入金家在武朝的铺子，这些在金家倒台后，实质意义上是南晋的国库资产，也是收集消息传递的一个站点，但因为打仗的缘故，它可能起不到作用了，再者距离上的问题不方便管理，梅二在离京前与南晋帝提议兑现。放弃它们，把门店兑现成银票。

这是最优的解决法子，在战火波及前及时止损。

景司忆同意了。他要保障军队在战争时的所有开支，包括粮食、装备、饷银的发放和抚恤，没有把握攥稳的银子就必须在可能造成损失以前做个了断，保住它们当时现有的价值。

而如今温离清的账便是梅二和南晋帝打马虎眼的那一批铺子还有遗留的暗铺，算是公事私事一道办了。

马车停了，不等白夜打伞，温离跳下来就埋头冲进了客栈。

大堂坐着几桌食客，他站定拍拍衣服的雨渍，刚给客人上完菜的小二走过打了声招呼。

“哟，爷回来了，需要送点吃的到您房里吗？”

温离摸摸头发上的湿气，“再加两碗姜汤，半个时辰后送洗澡水上来。”心道快深秋了可别在讨债路上染风寒倒了。

“好咧。”

他跨步要上楼，身后俄然有人喊他。

“温离！”

他当即浑身一僵，单从声色他辨不出来是谁，带着迟疑缓缓转身，见一着玄色衣袍的男人，独自站在一张摆着饭菜的客桌旁，神情很惊讶地看他。

他疑惑地微微蹙眉，确定大病醒后不曾见过此人，那断然是失忆前认识的，然这地方又是武朝境内，很难不往老熟人的方面去猜。

男人看温离一动不动地瞧他，显然是不记得自己了，他大步走来，确认没认错人，“真是你，温离。”

温离有点懵，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看人走向自己，昂藏七尺，剑眉星眸，步伐走着相当稳健，浑然天成的一股气势在身上。

“您是？”

“你当真是不记得我了。”

男人也在审视温离，目光含着半信半疑，“我是宁青泽。”

温离一挑眉，“宁，宁将军？”

“对，是我。”宁青泽应道，“我派过左安去救过你。”

这一说，温离倒是信眼前的男人的身份，那时候左安说了是奉命过来抓他回去的。

“救我？”他哼笑，微讽说，“他差点杀了我。宁将军，我跟您是有仇怨须得一命相抵吗？”

宁青泽不料温离所言，一时间找不着头绪，只得先解释，“不，不是，我真要救你，我没命左安杀你。”

温离罢手，放眼看看周围的食客，不太想引人注目，“算了，过去了。”

说罢要走，腕一下挨握住了。

“你要去哪？”

“回客房啊。”

温离半回头睨着一脸严峻的宁青泽。

“你不是在南晋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宁青泽一问直叫温离心底犯嘀咕，怕就怕问这。

他抿抿唇，脑海的思绪一阵翻滚，“你不知道梅家老二当质子娶公主去了么？那我不就回来了？”

“你！”宁青泽顿时气结，不可置信问，“你真的当了禁脔……”

“对啊。”温离也不因难看而遮遮掩掩的，坦诚承认了，“不然我要如何在别国活下去，好在最后念在有点情分，还了我自由。”

宁青泽脸色有几分难看，只凝视温离，不语。

“既然前尘已忘，我是没脸面回去了，不如就浪迹天涯，寻个快活洒脱。”温离笑笑，自顾自似的说着，“现今烽火连天，还能在这里碰见将军便同您道个别了。”

他退后行了揖。

宁青泽定睛，见温离弯腰，露了不舍，也是有歉意在的，毕竟当时陛下并未有意救回温离，才致温离留在南晋受了奇耻大辱，陛下之举是寒了作臣子的心了。

“你若没个去处也可留在我身边，无须你做什么。”

“将军是想弥补什么么？”

温离一眼看穿了宁青泽。

“嗯，世道乱了，到哪都不安宁，留下来我还能顾着你一些。”

宁青泽看出了温离的踌躇。

“我暂时给不了将军答复，能否容我想想？”

“当然，我明日才走。”

温离瞟了眼握腕的手，“明日一早见。”

宁青泽方意识失礼，松开了。

白夜到后院停好马车，打另一边的楼梯上二楼。客房分院，回天字一号院里时从林兔口中得知温离竟未回，正要去前堂寻人。那头廊庑拐角就走出来个人影，一望他心里便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