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30)

蒋浣接着道：“要充国库，运回京的官银不能按实际的损失来，不然这仗估算着打不了两年，我便擅自作主用暗铺的银子补了一部分，这导致咱们的也少了，工期也就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余出了大把的空闲。”

“开打了。”温离背手，意味深长说，“一花一草都可能遭殃，何况是人和钱。看样子岳舟在黔渡也不好过。”

马上一阵阵狂风刮擦的耳鬓，夹着急促打落的雨滴，声响淹没了岳舟的耳朵。湿透的裤料粘附着腿，又冷又冻，他几乎感受不到知觉，就悬在马镫，策马扬鞭企图甩掉后头的追杀。

他南下的队伍中出现了叛徒，若不是发病时被他撞见，他恐是会一直蒙在鼓里。且那症状他很眼熟，和一年前与温离调查案子中遇上的两名杀手的毒发症状一模一样，抓起来逼问才知就是那种控制人的东西。

他脑筋一动便猜到八成是遇上同一伙人了，好在装箱的碎银提前送至了梅鹤翎的驻军地。他方从马厩牵马，暗忖赶紧离开，顾不上穿戴蓑笠。手底的打手一开门，几支箭立即贯穿了打手的上半身。

马一受惊抬起前蹄，在雨中长啸一声。

“杀！”

一道闪电将黑夜划出惨白的口子，惊雷炸响。

风雨中飘摇的笼光照映着无数涌进门的黑影，他们高举刀刃与宅院的打手厮杀成片，剎那间喊杀和惨叫响彻雨夜。岳舟攥缰绳控着马头，指挥上马的护卫冲出宅子。

打手清出一条血路，护卫们见势纷纷大喝，护岳舟在身后，齐齐直冲门而去。

马蹄踩着堆积的尸体险些绊倒，岳舟立即调整坐姿，稳住身形，紧跟护卫破开横在前头的阵列，在滂沱大雨中仓皇逃离。

钭轶不会放过这次弄死岳舟的机会，下令早已候着的骑兵展开追击。

他找不到温离报仇，那就先让岳舟的血为他大哥的黄泉铺路！

岳舟在马背上擦了把脸部的雨水，林道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要怎么跑全凭身下的马。静下心，耳畔只余呼啸的风雨，正当以为逃脱了，要回头张望，一支冷箭从背贯出前胸。他吃痛闷哼，没捱多久倒在马背昏死过去。

晨时雨停了，整座林子沉浸在缭绕的云雾中。恰逢放哨的士兵换岗，哨兵才在哨台站定，马道远处隐隐浮现一抹轮廓。哨兵搓搓惺忪的睡眼，朝底下巡逻的士兵大喊。

“将军！”荆向阳手忙脚乱穿着盔甲就跑进梅鹤翎的营帐。

梅鹤翎此时也醒了，穿着两件内村，正用盐水漱口。看着没点礼数急匆匆入了自己营帐的副将，吐了口里的盐水问：“怎么了？瞧把你急的。”

“岳，岳少爷……”荆向阳结巴地指着飘动的门帘。

不待话讲完，梅鹤翎已然掀帘疾步出去，留一块晃动的门帘和愣在原地的荆向阳。

“怎么回事！”梅鹤翎一路找到军医安置伤患的帐子，边扒着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边往里挤，斥道，“闪开！”

将军一句暴呵，将围观士兵吓得让了道。

军医拿剪子剪断箭羽的两头，然后慢慢放平岳舟，把中箭部位的衣料撕裂，露出猩红的血口子。打下手的大夫端来备用的热水，张手催着多余的士兵出去。

梅鹤翎眉宇阴沉，大夫看看他，他也按着军医的规矩出去了。

他叫来值班的哨兵问话，得到也仅仅是一匹马和一个人的答复，岳舟后头没有再跟着人，那那些护卫和打手又去哪了？

没猜错，大概率全死了。

梅鹤翎守着帐门，一遍又一遍抚摸随主人死里逃生的马，马的身体没有外伤，要比它主人幸运些，不过情绪显然不稳定，需要安抚。

孤华掐时辰起榻，整理衣物出来打水洗脸来着便听见路过的士兵在聊岳舟的事，他忙抓着人不给走，问清楚搁了洗脸盆就跑去军医的营帐，到门口挨他三哥拦住了。

“处理伤口呢，别进去打搅。”

“三哥，廷安哥出什么事了？”

梅鹤翎看孤华苦着脸，宽慰道：“没事，被箭射中了，死不了。”

孤华立马皱眉，狐疑问：“怎么会中箭？他不是带了二十几号人保护吗？”

“还不清楚什么情况，是这匹马驮着他过来的，等他醒来再了解罢。”梅鹤翎拍拍孤华的肩峰，“没事的，你廷安哥吉人自有天相。”

孤华愁眉紧锁，咬着下唇抱胸。

贯穿岳舟身体的箭顺利取出，昏迷了两日方醒。他猛地睁眼，胸口的刺痛一阵阵传来，他龇牙，手心捂着伤口忍了又忍。

孤华脸一探，居高临下俯视，“醒了，廷安哥你醒了！”

岳舟眸子里全是孤华放大的脸，抬起另只手的胳膊，把脸撇开，虚弱道：“别那么瞅着我，怪吓人。”

闻言，孤华一下耷拉眼，垮着脸埋怨，“哥，我可守了你两天了，不感动还伤我心。”

岳舟勉强扯扯干燥的唇，面如死灰地笑了笑，“快给哥整点吃的，没挨箭射死，过会就得挨饿死了。”

“好，每日都热着呢。”孤华起身到帐篷中央升起的篝火堆边拿只碗和勺，火上头架着锅，里边炖的是鱼头粥，加了姜片驱寒。

他捣了两勺入碗，小勺一下下搅拌着坐回适才的位置。

岳舟支棱着半坐，闻着粥的香味，不争气地咽了咽，他还从未饿肚子超过三个时辰。

“哥，你怎么受的伤？”

孤华满腹疑惑，憋两日了，这会没憋住。

岳舟当即脸色一沉，整个神情更难看了。

“谁欺负你了，我叫营里弟兄一块帮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