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56)
时至今日,裴逸才想通为何陛下嘱托要段愁生几人留在玄都。
书房里有些闷,梅鹤卿便敞了半扇窗户,临窗坐着,点了香炉,旁搁着煮茶的炉子。风荷拎着喜庆的灯笼过来,肩扛着梯子,在主子待的房间门口架起,一来一回把旧的灯笼替换。
听着急促的咳嗽声,他推了门没进去,瞅着主子道:“把窗户关了。”
梅鹤卿当作未听见,翻了一页书。
风荷无可奈何,“您就当是公子托我讲的。”
“闷。”
“那您添件氅衣。”
梅鹤卿只拢拢衣领,正这时,一只黑黢黢的东西从天而降,冲进了屋内,将香炉都打翻了。
风荷也急了,以为是刺杀主子的暗器,鞋也未来得及脱就扑上去,发现这罪魁祸首摔到地上,呼着羽翼丢脸地支起身。
他们都认得这乌黑的家伙是谁,打哪来的。
梅鹤卿也不叫风荷,自己动身上手就去抓,然后把系在爪子上的竹筒取下来。纸条铺直一看,上边赫然画着只王八。
他忽然就笑出声了。
除夕夜炮竹声不断,好心肠的李少爷放府上的仆从丫鬟回家过年,这会府邸空荡荡的没什么人。酒楼订的菜肴送上门了,林兔和莲净到府门提,一人拎两个食盒,剩下的就由酒楼的伙计帮忙搭把手。
温离沐浴回房,见卧房的门漏着条缝,他起疑心,放轻脚步走近,缓缓地推。换鞋处多了一双他不识得的靴子,很干净像是才换不久。
这么明目张胆进他房间,他一下便有了答案却又不太相信心中所想,因为他根本没叫那人来,也未得知他要来的消息。
他一下把门打开,梅鹤卿就穿着伙计的衣服坐在他屋里头。
“卓兰。”
他怔怔,显然有些意外。
梅鹤卿不待他反应过来,起来几步就纳进怀里。
是熟悉的檀香。
温离缓过神,也抬手回抱,嘴上不饶人,“怎么没去郡主府?”
“我很想你,想见你。”梅鹤卿搂得愈发使劲,像是要把怀抱里的人嵌入身体。
“你冷冷的,衣服上都是寒气。”温离这么说,手却不舍得松开,“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话落,又抱了一阵才舍得分开。
莲净喊着“二爷”,领着人朝浴房去。温离去找适合的衣衫,他的衣柜里就有,是挑料子做衣裳时,特意命裁缝按梅鹤卿的尺寸另做的,迭得很整齐,就挨着他的衣服放。
风荷给林兔打下手,白夜翻来酒窖里的珍藏的好酒,顺便检查了府邸的所有门闩。
“回头你给主子把把脉,外边的大夫我信不过。”风荷帮忙包饺子,忙着手里事也不忘说。
那头林兔已经开始饺子下锅了,闻言留心道:“好,我记住了。”
“得让公子知道他是怎么作践自个的。”风荷没大没小,“好收拾收拾他。”
林兔听着,抿嘴笑。
温离把新衣服送到浴房,将衣服挂上屏风,然后站着听“哇啦啦”的水声,里头的热气氤氲,弥漫了整个房间。他听见人从水里站起,屏风的巾帕被扯下。
屏风后人影晃动,躯体的轮廓若隐若现,他盯着好一会,直到人从后边绕出来,他方收了眼神。
梅鹤卿微卷的发梢还滴着水,眼睛睫毛湿漉漉地注视他。
“到我房里,你走前边,我给你擦擦。”
“嗯。”
温离拿干燥的巾帕裹住发梢,在身后跟着边走边揩着水渍。高大的身影笼着他,像面挡风的墙。
浴房与卧房离得很近,梅鹤卿还是没禁住吹入廊檐下的寒风,打了喷嚏。温离赶紧牵温水暖和起来的手掌,快步带回升了地龙的卧房。
到了房中就好多了,有团暖流烘着,头发干得也快。
“卓兰。”
“嗯。”
梅鹤卿坐榻边,抱着温离的腰肢。温离站在榻前,巾帕罩着脑袋耐心地擦。
“萧怀安其实并无联姻的意思。”
“嗯。”
“你不生气了?”
“若是婚约废除,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梅鹤卿把脸埋在温离柔软的衣料里,闷闷地不出声,手的动作很轻柔,舒服得想眯眼。
他偏头,“陈云问起送礼的事,我说你的确是为下聘而来。”
这有点出乎温离的意料,“他不会怀疑吗?”
“他猜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温离折迭巾帕,“不久前祁岑来找我。”
梅鹤卿在他怀里仰着头,“找你什么事?”
“他想在我铺子投钱,为了捞祁怀民重回朝堂,需要钱打点。”他把折成方块的巾帕放到榻上,垂头四目相视,指腹爱怜地抚过额掠过发,“五千两,他不敢用在别处,担心洛晟发现。”
“怕查,这钱定然有猫腻。”
“我没揪着追问,免得他心生退缩。我记着你上回说的关于投毒的案子,日后等熟络了或许能问出个所以然。”
梅鹤卿阖眼,指腹温柔地抚摸眉宇,触碰的睫毛微微颤抖。
温离眼尾勾着笑。
莲净过来喊用年夜饭了,他们才稍作整理,温离给梅二梳理青丝,系了红发带,牵着手出来的。
时隔两年,梅宅出去的他们再度团聚一桌,听着附近的声声炮竹,庆祝新年。
年味当然是不及梅宅的,不过重要的是又聚在了一起。
酒过三巡,温离拉着梅鹤卿离席,借着醉酒的理由到庭院里散步。他上心地备了氅衣为梅二披上,提着只竹做的灯笼,衣袂连着衣袂,说着体己话。
温离没说假话,是吃醉了,颊边两片淡红,像抹了胭脂,艳艳的,桃花眼一笑就醉了,将身边人也看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