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496)
洛晟闻言,便长话短说了。
出了半闲居,洛晟未直接回衙门,他撤走了陈澜的盯梢,骑马去北都侯府。他说相信世子是清白的话不假,受奸人栽赃的可能性更大,因为玉佩这等证物放得实在过于显眼,意义上就是方便给玄清司的追查指路的,他们不能让背后的人牵着鼻子走了。
“主子,洛大人来了。”风荷到院里通禀。
大好的晌午,梅鹤卿穿交领的长衫在新搭的庭院里喂笼中雀儿,指腹拈着根细细的草根逗着玩,“请过来吧。”
洛晟让风荷在前边带路领进了新院子,在长廊的这一头便眺见他那头正来兴致逗鸟的北都侯,他原以为侯爷这样清冷的性子是不会喜欢拿玩物消遣的,看来是他对人了解不深。
“侯爷,今日兴致不错。”
梅鹤卿拈草根的手缓缓垂下,半侧身轻轻颔首算作见揖了,“在府上呆的烦闷罢了。”
洛晟稍微瞥了一眼鸟笼,“您在兴安伯府住的可还好?李爵爷可有为难您?”
“爵爷待我挺好的,从未为难过我,只是他病了,不得已请我回了府,担心我这副身躯会染上,再把命要了。”
北都侯话中含着丝怨,洛晟听着像在埋怨爱人的举措,他暗忖这俩人何时如此交好了,“李爵爷考虑的是,他知您本就余毒未清,是为您好。”
“我自是心下了然,对了,洛大人此番来有何事?”
“您问起,我便直说了。我从陈澜世子口中得知,您以前就遇过刺客刺杀,大概在年初的时候,是真的吗?”洛晟敛视线,一双眼犹如毒蛇,咬紧了北都侯的目光,他要在这双凤眸里辨出接下来的回答的真假。
“是,有过。”梅鹤卿表现坦然,没有半分的犹豫。
“为何我当时调查刺客一案,您未如实告知我?”
“年初的事,过了将近半年,何况刺客似乎只有一人,我不想小题大做,给各位再添麻烦。”
洛晟的眼神俨然表达了心里的想法,他根本不信北都侯的说辞,“侯爷不是怕添麻烦,而是在隐瞒着什么?”
梅鹤卿神色不变,坦坦荡荡说:“洛大人多虑了。自来北楚经历了投毒后,不过一场刺杀于我来说已经不在乎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何必在去固执是谁动的手呢?”
“倘使不纠出幕后黑手,刺杀可能无休无止,侯爷在这样的日子中度过,不会担惊受怕吗?”洛晟追问,“这也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侯爷真受得住吗?”
笼中的雀儿扑腾得厉害,叽叽喳喳地不停叫着。
“远在他乡,受不住也得受,我知道在这座王城中,没什么人看得起我,我再不掂量清自己的地位,在他人眼里我便是无病呻吟了。”梅鹤卿说着面向院里的景致,一席话里包含着道不尽身在异国他乡的酸楚。
洛晟一直在端视眼前的男人,从初到都城的温润如玉落到日渐消瘦的地步,听者也难免唏嘘。他知道此行同样问不出什么,只是想来确定陈澜所言的真假罢了,“侯爷无须愁苦,待仗打完了,您就能动身回故土了。”
“借洛大人吉言了。”
“既然侯爷有不能明说的秘密,我也不强求您回答,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洛晟把话撂下,“如果玄清司查出您故意隐瞒的事实有可能威胁到都城的安危,我们将公事公办,不会顾及您是哪来的,又是哪种身份。”
“当然的。”
“那就不叨扰您逗鸟了,告辞。”
梅鹤卿作揖,喊风荷来送一送洛指挥使,眺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的眸光也随之沉下,宛如秋夜里的一汪水。洛晟俨然找过陈澜了,不晓得如何问的,竟将半年前的事也抖搂出来,真不是个省心的,至此洛晟对他的怀疑愈重了。不过好在的是,只问了刺客一事,关于私盐案始终不提。
他将草根一点点折在掌间,转眸看了看依旧活泼好动的雀。忽然一道黑影划过脸颊,他仰头,是卓兰的青燕来了,在空中盘旋着朝下,最后落在院里的假山顶。
应该是好消息。
他拎摆疾步下阶,拆掉竹筒,铺开一寸宽的纸,纸上用极细的毛笔画满了符号,是照着他曾看过的书籍描出来的,翻译过来便是“我很想你”。
卓兰醒了,他醒了。
他不禁展颜,嘴角延着笑,拿着纸条就回屋去,把青燕的肉都忘了赏了。还是风荷回来,见到扑着鸟笼发泄怒火的家伙,才想起来到厨房取生肉犒劳。
“青燕大哥您消消气……”
温离昏昏沉沉醒来,用绵软无力的胳膊撑着床榻起身半坐,他张嘴发声,奈何喉咙嘶哑得紧,只好抓着床边方便喂水的杯子砸到氍毹上,“咚”地短促闷响,给屋外徘徊的白夜引进了屋。
“主子,您终于醒了。”
白夜庆幸之余,主子却叫他拿笔墨纸过来。
温离在被衾垫着块蒲团,纸张铺盖,有些颤颤巍巍的手捉过笔,慢慢地写开。
林兔听闻主子醒了,热了肉粥和汤药一并送来。
“叫青燕,送鹤卿那。”温离哑着声吩咐。
白夜接过,“是,属下这就去。”然后帮忙将东西都搬到镜奁那放着,便出去办事了。
一醒来,他便一心想着报个平安。梦里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全听见了。
林兔端来吃的,莲净跟在身后,二人站在床边呆呆看着自家的主子缓慢地进食。
“说说我昏睡这段日子,城内都发生了什么?”
作为大夫的林兔没吱声,才醒当好好养养神方是,劳心费神是病者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