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506)

“与你们无关，无可奉告。”

洛晟言简意赅，领头的打量两眼，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了腰牌把人放走了。不过留了个心眼，转头禀到了江浔也那。

聿春不去赴约正如洛晟所料的那样，他知道洛晟约他是为私盐一案。既然如此，便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他不去，就是给了洛晟答案了。

到衙门值班的洛晟叫来代笔草拟了一份认罪书，落款签的是程贺的名字。要尽早结案，只能在新证据出现以前，就将案情停止在程贺的身上，程贺认罪，这个案子就算了结了。

他拿着认罪书往大牢去。

程贺先前用刑昏厥了几次，洛晟担心把人逼急了胡乱攀咬，就暂停了动刑并且安排了一件还算干净的牢房养伤。

狱卒殷勤开了锁，推门请指挥使进去。

程贺蓬头垢面地缩在墙角，手里捻着根从席子拔下的干草，一点点掐断消磨时间。听见响声，他缓缓抬头，杂乱的头发里是张黝黑的脸，露着两只无神的眼睛，觑见洛晟，他扔掉干草猛地扑过去，爬到脚下，疯似的抱住洛晟的黑靴，大喊着“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狱卒见状要抽动手里的鞭，洛晟制止了，令狱卒回避。

“在上面摁个手印，你就能出去了。”他睥睨脚下分不清是人是鬼的程贺。

程贺抻着脖仰望，前一刻像是疯了，下一刻又清醒地往后挪动自己的身体，靠回落着泥屑的墙，拼命地摇头，“我不签！我不签！”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咬牙皱眉。

洛晟长叹一声，一步两步走近，“你不签也得签，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夫人和你的儿子，你签了，他们才能活着。”

程贺蜷缩着身躯，扭头悄悄地盯着站在身前，将他笼罩在黑暗中的恶鬼，一言不发。

“你要是不主动一点，我就只好叫人来帮帮你了。”

恶鬼是要拖他下地狱！

“来人！”

“是陆赟！”

几乎是同时，程贺在洛晟的一声令下中嘶吼道：“是陆赟！一切都是陆赟在背后指使的！”他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愿再听见恶鬼的一字半句，只顾着歇斯底里地扯嗓子，“抓他！是他干的！满意了吗！就是他干的！”

不，洛晟并不满意，甚至起了杀心，要在牢里直接把人解决，“事到如今还敢攀咬他人。”

一声刀鸣，寒光顷刻出鞘，利落地抹破了咽喉，只剩程贺的闷哼。血水从颈处流淌，洛晟刀身回鞘，半蹲身在尸体的旁边挑了块干净的地方铺开认罪书，捉过对方的手指，就着新鲜温热的血沾一沾，用力地摁在了落款处。

他重新收起罪证，唤狱卒过来清理尸体，一个时辰内必须掩埋。

这样私盐案就算结了。

“程家的人要如何处置？”

“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滚出城。”

洛晟站在树荫底呼吸，试图把鼻腔里残留的恶臭和血腥味冲淡，希望它到此为止，休要再生别的事端。

入夜，牢狱中的米铺老板也死了，口吐白沫，狱卒只说是突发恶疾，怪只怪自己倒霉，吃个饭也能吃死了。

过了两日，寝食难安的陆赟终于收到结案的消息，他立马备了礼，兴高采烈地坐马车到了左相府门口。下车后不忘先整理自己的衣冠，怕唐突了洛老相爷。他握环扣门，候了片刻，门慢慢敞出一条缝，来人见是陆家的少爷，只道让他稍等。

他噙着笑，点点头。

陆赟等有一炷香的功夫，里头仆从疾步小跑来道：“对不住陆少爷，相爷还在朝中未归，您改日再来罢。”

他心下一咯噔，扭头望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洛老相爷早该回府了。他神色迟疑，难道是相爷还不肯见他？

“陆少爷？”仆从见他游神，轻轻喊了声。

既然洛相有意避他，他也不能直闯左相府，朝提礼的随从使眼色，“这是一点心意，还劳烦你……”

仆从看势连连回绝，“这不行，相爷留话了，谁的礼都不收。陆少爷还是莫要为难小的了，您拿回去罢。”

这下搞得陆赟尴尬极，从前送礼不曾挨拒绝过，这次为何拒得如此干脆，“相爷……究竟是何意？”

仆从心平气和道：“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再往深一点想，小的就琢磨不透了，还须陆少爷自己心中斟酌。”

陆赟拧着眉，不甘心又不能问个明白，紧抿着唇，最后只好拎着来时的礼，顶着副窘态回去了。

马车里越想越憋屈，贩卖私盐的案子本就与他没关系，案子也结了，为何洛老相爷还对他揣着那么大的成见，是他何事做的不妥招摒弃了。

他思来想去，仍是一头雾水。

翌日陆赟心头还是堵得慌，想着案子已经过去，他吩咐家丁去玄清司给洛晟送个口信，约到小凤仙探一探口风。

小凤仙的生意是一贯的火热，甚至比天冷赚得更多。日头才碰山尖，楼里雅间基本都坐了人，一楼大堂客来客往，喧嚣声震得厉害，夜夜直到宵禁。

陆赟一露面，熟客便热情地打着招呼，隔了几桌远也不妨碍，毕竟若是碰上他心情不错，酒水就全免了。

他提摆上楼，店内的掌柜给他留了一间相对安静的雅间，保准不会打扰他谈事。口信送出去那会，他还忐忑洛晟不来，得了承诺，他终于把悬起心安回的肚子。

洛晟如期而至，脱了靴和净袜，盘腿坐去了陆赟的对面。

陆赟讨好般喊了一声“哥”，然后倾身满上一杯酒。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