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514)
皇帝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
孰奸孰忠,陈云心中有数。
赵韫又陪着皇帝逛了半个时辰的园子,回去值班房,他终于瘫坐在太师椅,抓着杯不停地喝着冷茶压惊。皇帝的那眼神透着杀意,若非要留着他对付左相府,怕是就没命回来了。
“你再多走几趟兴安伯府,玄帝就该与李鵺心生嫌隙了。”朱妤今日的扮相是艳丽的红裙,在街市的人流中特别的扎眼,拎着刚买的油纸打包好的酥果,另只手上还捏着半块,嘴里的才咽下去。
宁青泽陪着上街,“那岂不正合我意。倘若不是李鵺花钱供给军饷,北楚在南边的战场还打不起来。他们二人真如你所言,说不定陈云就答应了我的要求了。”
朱妤塞了一大口酥果,顺带还不顾形象的舔舔手指。
“你是位公主,不要做这般粗鲁的举动。”
“公主只是个身份,我骨子里就是如此。”
宁青泽放弃争辩,“到李鵺的茶舍坐坐。”
“将军最近怎地老往那去?”
“有些东西,去一两次你可能发现不了,可如果去的次数多了,总会有察觉的。”
茶舍里的小厮迎他们上二楼,朱妤挑了靠窗的座位,低下头就能看见街上的热闹景象。宁青泽过来时觑见旁的位置有人在埋头,看宣纸铺下桌,就知道是在作画了。
小厮来上茶点,他就顺口一问,“你们这还供纸笔墨作画?”
“嗯,来茶舍的多是文人墨客,李爵爷便照着他们喜好备了文房四宝,让他们尽兴。”
“你们爵爷有心了。”
小厮笑了笑,“请慢用。”
正要走,隔壁座作画的那位公子哥俄然大喊一声“画好了”。周围食客停下交谈和手中的碗筷,一个两个纷纷围上前观摩作品。
人群里偶尔一声赞扬,夸公子哥画得和真人无二。宁青泽原本对书画没兴趣的,居然让这句夸赞勾起了好奇心。他落下茶杯,撑桌起身也挤进扎成团的人堆里。
朱妤在座位托腮瞧着,心道有什么好看的。
公子哥在赞扬声中笑逐颜开地立起画,一个人像赫然映入宁青泽的眸子。他诧异间定睛认真打量画中人,那双标志的桃花眼和眼角的泪痣明明画的就是温离。
他挤到最前面,惹得旁人微恼,他也不管,失态地抓着画问:“你为何画他?”
公子哥被问得怔怔,迟钝地说:“什么为何画他?”
他晓得对方没听明白,换个话问:“你认识他?”
公子哥倏地展颜笑了,理所当然道:“怎么不认识,坐在这的都认识。”
围观的食客也笑,附和着说“认识”。
有人抬声说:“这不就是茶舍的主人吗?”
“主人?”
“对,兴安伯李鵺是也。”
宁青泽震惊地立着不动,死死抓着那幅画,嗔目瞪着画像。公子哥眼看画纸挨掐出折痕,不悦地警告着赶紧放手,奈何眼前人如同聋子,压根没听进去。
还是朱妤出面,报了使臣身份,又出价将画买了,公子哥才肯卖面子不计较,临走前还鄙夷地骂了句“一个外臣罢了”。
坐回蒲团的宁青泽对着画像看了又看,像是要把人从画里看活了。事实上是他想寻找与温离不同的地方,可惜连轮廓都如此的相像,然而他依旧不敢置信。纵然他有过李鵺就是温离的揣想,可那并无依据,只是他的凭空怀疑。
朱妤自顾自吃着点心,不必去看将军的表情也料到他内心有多么的震惊,“只待去府上确认了,或者根本不需要再去确认。恭喜啊,您心心念念的人居然近在咫尺。”
这不外乎是风凉话。李鵺是温离的另一个身份不是关键,关键是还披着一层侯爵的皮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温离出现在北楚的国都是另有所图。而梅鹤卿明面是为国盟而来,暗里实则是同以假身份蛰伏玄都的温离联手为某一个目的谋划着。
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与北楚联盟来的。
朱妤见他不语,喝口茶接着道:“您都抓住他的把柄了,用以要挟,他定会见你的。”
宁青泽沿对角折起画像,他是想见温离,他有好多的话要与他说,但不是现在,“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免得他们有所戒备。”
“您有什么打算吗?”
“你说了,这是他的把柄,同时,这也是我们与陈云继续谈合作的筹码。”
朱妤蓦然便明白了将军的谋算。
假使陈云得知李鵺的真实身份乃是南晋皇帝的贴身近卫,与送来为质的北都侯是相好,梅鹤卿的到来就不再是单纯的两国联盟,很可能是充当细作,企图对北楚不利。届时陈云会如何处置他们,与用何种态度去对待曾是友国的南晋。也许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楚晋两国的盟约顷刻分崩离析,他们谈和的最终目的就达到了。
【作者有话说】
“谁让你们画老子的。”(阿离离掀桌)
◇ 第287章 无关风月(二十七)
玄都的六月多雨,洛晟被停职后常在自己的别院待着,他没有回左相府,因为父亲不许。
马匹换成了马车,他穿着袭圆领的常袍,梳高了马尾戴上发冠,支着伞出府。一个时辰前都察院来衙兵传话,江御史命他带上玉佩前往衙署。
车夫接过伞替他撑着,待他坐进车厢,再收起来找个地方安置。
近来的雨势很大,雨滴和挂在帘幕的翠珠子似的,砸在车厢的顶端“噼里啪啦”地响,他俨然听不清车外别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