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529)
陈云揉着眉心,肝火烧了一夜,他连着喝了几个时辰的茶也降不了,“这北都侯与那“李鵺”就是一伙的!他们把朕当猴来耍!派兵给朕追!向北追!”
“臣!遵旨!”
“把聿春叫来替朕执笔。”
他还要给武朝一个交代。
日出金光满上屋檐,祁岑披着飞鱼服来接江鹿的班。江鹿打着哈欠,桌上摆的是吊着神的浓茶,一晚过去不晓得喝了多少,单是茅厕就跑了好几趟。
“给你买的肉包子。”祁岑把油纸包撂茶水边,睥着人压声道,“李鵺那事如何了?”
昨日城门口出事,他率领卫兵赶到时,李鵺和武朝的那群使臣已经不见踪影了。他带人骑马沿着马道狂奔,到了现场只剩一地的尸体,使臣里领头的那位将军被抹了脖子。
卫兵通知了使臣府上的公主来认尸首,他不想和公主对付,为了省去纠缠,他留手下看住,自己先回城门查明情况,才从百姓和太监口中得知李鵺的真实身份。
这李鵺并非什么富商,温离才是他的真实姓名。以假身份混入玄都,甚至欺君罔上谋来一袭爵位,傻子也看得出其背后存了不轨之心。
他竟然还主动送上门,要与虎谋皮。
事关重大,他必须上呈宫中,也能料到皇帝盛怒,又免不了被怒火殃及。
斜阳悬在巍峨的殿宇群顶,他到政和殿,现下该在城外马道领回尸身的公主却出现在殿内,哭哭啼啼地跟皇帝讨一个说法。
这为和亲来的公主怕是也没有表面上看得那样简单。
他跪地磕头,禀报了今日查得的事关李鵺假身份一事,不出所料,皇帝在公主处就知晓真相,指着口鼻责问玄清司失察之责,骂完泄愤就叫他滚出去。
江鹿拿茶水漱口,吐了道:“听我哥说李鵺在南晋就是南晋帝身边的近卫,这次来玄都肯定是奉命替他们皇帝办事的。按这么估计,两国的盟约一开始就是对方的谋算,不是诚心实意的。”
祁岑话一听一琢磨,“‘李鵺’不是给军队供了军饷吗?”
“那是怕咱们不打仗,那头谈妥了联盟,另一头就巧合地送钱来了,得让咱们出兵从武朝后方拖住武军进攻的速度。”江鹿心里可算看明白了,“要不是这样,武军这会应该都攻过南晋京城了,他们的皇帝在不在的,那就是未知了。”
“一百万啊,”祁岑感慨,“南晋的皇帝还真是舍得。”
小弟端来盆洗脸的水和干净的巾帕,江鹿拿巾帕浸了浸凉水,拧干擦着脸道:“不舍的,李鵺怎么能得万岁爷信任?”
祁岑略有所思,“也是。”
“只是有些古怪。”
他斜眼觑着洗了把脸的江鹿,“哪里古怪?”
“他接近万岁爷的目的,还有为何突然暴露?北都侯失踪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夜,我哥奉旨捉拿,万岁爷要拿北都侯开刀,结果府里上上下下搜了彻底,下人也都盘问过,没人晓得北都侯去哪了,只能大致猜是早上就出的府,夜里还见侍卫去端主子的饭菜。衣物之类的还在,银子都在柜中。这动作很急,像是临时的决定。”江鹿拆起油纸,“反倒是‘李鵺’,他在玄都的几处生意铺子都经过清理过,账目都烧毁了,就留了一滩灰烬,值钱的也不剩什么。”
他咬了口热腾腾的包子,嚼了两下吞咽,填了有几分饿的肚子,“我觉着是事先有准备,东西都运出城了,按着思路去跟昨日和前日的城门进出记录,就昨日城门刚来那会,‘李鵺’有两辆马车出了城,其中一辆就是拉货的。”
“北都侯很可能就在其中。”
“当值的太监没发现,他们说出城的人里脸上都干干净净的,不像是贴有伪装。”
祁岑拆下佩刀搁在台上,然后掀袍子一坐,“一个是南晋皇帝跟前的近卫,一个是南晋亲封的北都侯,他们一天之内都失去了踪迹,这二人……”
后边的话,不言而喻,也难怪皇帝雷霆之怒,合着伙来算计北楚的天子。
“万岁爷命咱们将铺子的伙计和两处府宅的下人照同伙抓了,先前与‘李鵺’有生意往来的,送过礼的都不得放过。”江鹿摇摇头,“一群倒霉鬼。”
祁岑眼神晃了晃,不接声了。
他上回私下找‘李鵺’谈生意,捞回了将近一万两,倘若有实际的账目记录,被搜查去,他暗中勾结“李鵺”一事势必败光。
“兴安伯府里外都搜了?”
江鹿哪知祁岑心里的盘算,笃定道:“嗯,搜过了。”
“没什么发现?”
“没有,‘李鵺’提前销毁了,除了家中的摆设外,没别的。”
祁岑不晓得该不该松口气,默了片刻,他实在不放心,于是说:“过会我再领一队人去搜,万一有遗漏,这事严重,追责起来必是重罚,还是谨慎点。”
“行,听你的。”
好在在兴安伯府收拾时林兔带上了自己的药箱,止血一类的药不缺,不必冒险再到镇子上买。眼前只要热水清洗,注意消炎。
夜里马车停靠在河流沿岸,莲净去附近巡视,白夜捡回些木柴架起篝火,准备为主子烧些能用的热水。
白天有日头晒着,照得车厢里如同一个闷热的火炉,梅鹤卿不得不掀着三面的软帘,入夜了,林中起风,车厢里的热散去才好受些。
温离胸前的箭已经拔了,连续换了几日的药,在梅鹤卿和林兔的照料下,高烧也退了,只是失血过多,落马时折了脚,身子虚弱得很,一直昏迷着,靠着喂粥水勉强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