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533)
温离不假思索回说:“做生意的。”
“那可不是个好去处。”
“为何这般说?”
船工咽了饭菜吞口茶,“你们不晓得吗?听闻要打仗了。”
白夜迟疑,“打仗?”
“对,要是打起仗来生意还能做得下去吗?”
林兔与桌上人相觑,问船工,“这近些年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打仗了?”
“听说是都城里出了事,你们应该是打那个方向来的,没收到什么风声?”
“不曾,”温离出声,“我们是从南边来的。”
船工闻言笑笑,“你们这生意跑得挺远,不过也是为了生活嘛。”
他们身份暴露,纵然温离假扮李鵺入楚接近陈云并非南晋帝的意思,但现下情势陈云哪会管是或不是,早被怒火冲昏了头,晋楚开战在所难免。
晚膳上唯独船工一桌的人仍在滔滔不绝地把酒闲聊,用过晚饭霞光也在天边殆尽,江风大了起来。温离伤势初愈,脚没好全,梅鹤卿扶着回舱里换药。
解了衣带,将里衣褪到臂膀下露出胸膛处结痂的伤口,温离看着梅鹤卿凑近,神情仔细地涂抹药膏,他低声说:“若不是我当初要……”
“我知你要说的,”梅鹤卿低着头只顾上药,没抬头,他截断了温离呼之欲出的话,“莫要多想,即便没有你,也有他人去造就如此局势,天下纷争不断,何处都逃脱不掉。”
若不是他当初以“李鵺”巨贾的身份接近陈云只为了寻得机会与鹤卿见面,或许今日的陈云不会改变与南晋联盟的态度,南晋不至于沦落到两面夹击的境地。
他不舒服地说:“痒。”
“边境战事一起,就无暇顾及大哥。”抹的药膏里含有祛疤的药效,梅鹤卿贴近轻轻地吹了吹,“是我高看了他,自以为他会为当今形势三思而行,酌量得清当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温离岔开腿,一只手撑着草席,一只手不禁抚摸眼前人的半边颊,“他要你死,你不死,他便一直难以心安。可我不要你遂了他的心愿,我要你好好地活。倘若眼前唯有一条可活下去的道,不论它是什么,我都会一往无前。”
不在乎是忠还是奸,是否是世人所不容允。
梅鹤卿将里衣拉上肩头,系好衣带,在温离的双唇啄了口,“他以为我的离去能令你好好为他所用。”
温离无声摇了摇头。
“其实,你是为我而活的,对吗?”
他点了头。
梅鹤卿把药膏瓶子放回林兔的药箱,起身坐到草席,伸臂将人拥进怀中。俩人独处时,他便就想这样抱着温离,聊什么都好,抱着便心满意足,“我的卓兰啊。”
今夜江面上望不见星子,林兔拎着水囊和一包白天船工买回来的点心踩着木阶梯上到船板,后半夜莲净轮值,他睡不着就想来陪着一块值夜。
莲净熟悉林兔的脚步声,旋身回头间说:“那么晚还不快点休息。”
“给你的茶,怕你饿了,还有点心。”晚膳用的桌没收,林兔把茶点搁下,然后拔开水囊的塞子递去,“喝了提神。”
“兔子大夫真贴心。”莲净接过,借着鹅黄的笼光欣赏因他的一句话而害羞得垂下脑袋的心尖人,“回舱里好生歇息。”
林兔走来趴在船杆,眺着夜里的江水,浓稠的黑夜将远处的山与水融为一体,肉眼俨然区分不开。
莲净没执意催促,几口浓茶下肚,走到一旁并肩,“怎么了?”他背靠着船杆,侧眼打量林兔的脸庞,“不要胡思乱想。”
林兔偏眸,与他对视,“就是想来陪陪你。”
“兔子大夫是心疼我了。”他伸手去捏了捏泛红的耳垂。
林兔脸一热,好轻地点头,“嗯。”
莲净浅浅一笑,垂下手去握住了林兔微凉的手指,摩挲着说:“待一会,然后你便去休息。”
“嗯,听你的。”
“这半月来都在赶着逃,平日你还得照顾主子,辛苦你了。”
“比起在军中的日子,这点苦算什么。”林兔含笑,“倒是你和卓兰整日忧心我累坏了。”
“这不是怕你累坏了也不说,”莲净紧紧牵着手,“等与国公爷汇合,我定要你好好补补。你都瘦了,手摸着都是骨头。”
林兔心头像吃了蜜,只甜滋滋地笑着看人。
“你……”
铁器的撞击声突然一响,将莲净到了嘴边话打断了,紧接着又是几声。他犀利的目光一横,船舱两侧过道已经有黑衣人顺着攀抓船杆的铁爪飞上来。
“有刺客!快!回舱里通知白夜!”他朝船舱推了一把林兔。
林兔步子踉跄,回头看了一眼莲净,慌张地跑了下去,他扶着支撑船身的柱子,边跑边喊:“有刺客!白夜!风荷!”
急促的脚步踩得船板“咚咚咚”作响,微弱的笼光在刀光剑影中摇摇欲坠,数名刺客包围莲净,甩出锋利的铁爪企图锁住所有反击的招式。惊醒的船工们在角落龟缩,不敢发出声响。
白夜和风荷提上佩刀冲上甲板支援。
莲净的刀神被铁锁缠绕,他腾空旋转摆脱控制,不料另一只钩子圈上小腿,刺客见势臂力一提一拽,身形险些不稳。他凝神定力稳住,突然飞来一支燃烧的箭矢,他抬刀撇掉,一抬首,漫天的火箭簌簌而下!
“风荷!喊二爷带主子走!”
不知何时,附近突然多了两条载满人的大船,火光将船上照得影影倬倬,像鬼一般,直立的杆子挂着一帆旗帜,莲净只粗略一瞥,来不及看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