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553)

三人以为有了希望，一支箭穿透雨帘击中了岳青禾的背部，岳舟的手太湿了，岳青禾落马的那一刻没有及时抓住，“爹！”

“走！逆子！”岳青禾重重摔在浑浊的泥水里，他眼里模糊不清，也不知岳舟在哪个方向，只挥着手催儿子快跑，“别管我！滚！”

梅鹤翎的双眼被雨浇湿，视野偶尔朦朦胧胧的，耳边“嗖”一声，一支箭划破了他的胳膊，他猛地回头，景司忆正缓缓举起弓箭。紧接着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他下意识侧身要躲，可惜迟了，刀砍在肩头，他吃痛地跪下。

岳舟下马打掉劈在梅鹤翎肩膀的刀，引开了元崎。

“阿翎！”

城门口冲进来一帮提刀的，沙月带着人赶来了。这时候包围过来的禁军越来越多，他们不宜久战，留打手牵制，沙月一刀砍伤了元崎，扶着梅鹤翎跳上越影鸿踪，岳舟背起岳青禾趁机逃了。

岳青禾负伤严重，几人没跑多远，岳舟就觉得后背不对劲，勒停了马。

“爹，你坚持住，到了镇子咱就找大夫。”

沙月搭把手，将奄奄一息的岳青禾轻放下来。

岳舟无措地看着父亲，紧紧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哽咽地说：“我错了，爹，我以后不做生意了，我当官，我再也不做什么生意了，再也不气你了。”

梅鹤翎撕烂衣袍，简单包扎了伤势，缄默地靠着一棵树，就静静地看他们。

“你这个逆子，”岳青禾凭着最后一口气骂道，“你竟敢跟着人家谋反，你真是……你真是活腻了！”

岳舟哭着摇头，“我错了爹，我再也不敢了。”

“那些钱，要命……”岳青禾猛地抓住岳舟的衣领，“可做了，你就别，别后悔……”

衣领上的手劲忽然就松了。

“爹——”

大雨里只剩下岳舟近乎失声的哭喊。

梅鹤翎就着带血的手狠抹了一把脸，颓丧着头。

可即便刚经历了亲人的离世，眼下也不容他们再多耽搁，追兵马上就会追上来，追上来再逃就逃不了了。

沙月扶起梅鹤翎，对沉浸在痛苦中的岳舟道：“该走了。”

他们没有时间去安葬过世的亲人。

“好。”岳舟干巴巴地应声，蹲身要背岳青禾一块走。

后方隐约有铁蹄声正慢慢往这里靠近，沙月迅速搀梅鹤翎坐稳，呵斥岳舟，“快走！如果不想你爹白死了！”

“走！廷安！”梅鹤翎扭头喊。

岳舟脸上已然分不清泪水和雨水，固执地不肯舍弃父亲。

“上马！岳廷安！”

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岳舟不舍地望着父亲的面容，转身决绝地翻上马背。

中途几经停靠，货船终于抵达了北楚水路最北边的岩城。十一月的岩城完全入冬了，北风砭骨，吹在肌肤上仿佛针扎一般。好在路上他们省吃俭用，攒住的钱足够买几件保暖的衣物和大氅。

“岩城再往北只能走陆路，若是十二越前过不了边境，届时下起大雪，行程就会更慢。”梅鹤卿拉着温离的手下船，柔声问，“还有多少银子，够买马吗？”

温离望着远处街市的景色，半空中飘荡着白色的玉屑，他方察觉，“下雪了。”

梅鹤卿眺着爱人望去的方向，“嗯，所以你可听清夫君的话了？”

温离偏眸忽地一笑，“未听清。”

“也罢。”

“好好好，买马去，没钱咱们就去挣。”

不论是城池还是镇子，人多的地方必有来钱快，丢钱也快的消遣去处。他们在街上走走绕绕，找到了城中最热闹的位置，这一条街上数十步内必有一家赌坊。

温离拉着梅鹤卿就往里进，这里头可比外边喧嚣得多，进门就一团热乎的人气扑来，什么声都有，鱼龙混杂。

大堂掌事的见来了两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哥，忙挂着笑脸上来招呼，“玩点什么？两位小爷。”

温离没正经瞧掌事的一眼，吩咐道：“不用你跟着伺候，给我们找张桌就成。”

“行！就喜欢小爷这种干脆的，找桌可以，要看两位下多少了？”

“不多，就十两银子，赢够了就走。”

掌事的一听，来的人没钱还口气大，当即眼色一变，“十两银子的哪都是，你们自己随便找罢。”撂了话就挤到人堆里走了。

温离扯扯嘴角，一脸的不屑。

“卓兰要赢多少？”梅鹤卿揽在怀里护着，生怕哪个不长眼的把温离撞了。

“那得看你能赢多少了。”

“我？”

“你不会？还有二爷不会的？”

梅鹤卿挨温离古怪的语气逗笑，“赢五百两足矣，多了怕赌坊老板找麻烦。”

温离半信半疑，“你真会？”

梅鹤卿只笑了一笑，揽着往就近的赌桌凑，这一桌是最简单的猜大小，坐庄的在摇着筛盅，几下后就停了，催促赌徒们下注。

“放多少？”温离掏出点碎银子问。

“全放，买大。”梅鹤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真买大吗？”温离看赌桌上买小的居多，听隔壁的说适才一直开的都是大点数。

“你不信你夫君？”

“哪有，若是输光了就拿你身上的衣裳去贱卖了。”他笑道，把荷包里的碎银全倒在了“大”字。

筛盅一开，不出意外地赢了一局。

温离收起赢来的银子，听着周围人垂头丧气，好奇道：“你何时学的？”

“年轻的时候。”

“你现在不正年轻吗？”

梅鹤卿歪头在温离耳畔说：“两百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