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记(57)
在座的闻言色变,季燃执着的笔行云流水,未曾停下。
元崎探究的目光落在温离的五指,又嫩又细,和习武之人的手完全不同。
顾书哲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在沉默里问;“你可知随你一同的琉火和景安王爷有谋逆之嫌?”
“知道。”温离说。
“那你应该清楚派去的追兵皆是受旨前来缉拿你们进京的,又怎会对你们下杀手,公堂之上,岂容尔等满口胡言。”顾书哲厉声道:“来人,上拶刑!”
温离猛然抬首似是慌恐地望着堂上的官,衙役上前制住他的双肩,抓住他的十指套进拶子,温离急说:“大人,王爷和琉火能替我作证!”
顾书哲冷眼不睬。
石仲安欲要阻拦,嘴唇一张一合便作罢了,顾大人啊,拶刑是用在女犯身上的啊。
衙役往两侧拉扯,拶子紧收十指骨便是钻心的痛,温离蹙眉闷声不响,额间朦起薄雾。
直到温离手指出血,顾书哲才缓缓开口:“本官见你十指娇嫩,与习武之人的手天差地别,究竟金阳等人是不是你杀的,还不从实招来!”
温离咬牙忍耐,鬓边流汗,瞪着顾书哲道;“是我!大人莫不是受一双手蒙骗了?”
顾书哲挥手,衙役收起染血的拶子退下。
温离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血滑下手背和掌心沾到了袖子,他垂下手,眼眸里全是愤恨和倔强。
顾书哲低眸看着温离,“那你为何要下死手杀害他们?”
温离脸色难看道:“这个问题怕是只有死人或者你们南晋人知道了。”
“石大人,您看可否传琉火?”顾书哲转而看向中间端坐的石仲安。
“嗯,传琉火!”石仲安示意衙役。
琉火手脚拷着进堂,锁链撞得叮当作响,温离没去看他,他扫了一眼堂里的人,双膝跪下。
沈璞翻动一纸卷轴道:“琉火,念你患有哑疾,接下来本官的问话,是你便点头,不是你便摇头。”
琉火颔首。
沈璞正翻阅的卷轴是琉火昨夜面见皇帝时,在御书房里留下的,这是他的亲笔陈述,将一年里有关黑金的暗查全数写了明白。
沈璞把卷轴传给石仲安,对堂下的琉火问;“你在侧房都听清楚了,温离的话,可是真话?”
琉火摇头。
堂内皆是惊疑,石仲安在阅完卷轴后,脸色更是几度变幻。
这外臣有点意思,竟要给琉火顶去死罪,梅鹤翎久坐便不自觉显出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翘起二郎腿托腮,看着热闹。
“温离,你还有何解释?”沈璞目光移到温离身上,落在他还发着抖的十指。
温离轻笑了声,抬眸对上沈璞的视线,平平道:“他即是要寻死,我怎拦得住?我还得好生谢谢他。”
那一抬眸眼神与之前的惊慌愤恨全然无关,他就好似瞬间换了性子。
顾书哲怒道:“竖子狡诈!藐视公堂!来人,上仗刑!”
衙役提着廷杖伸手要押温离,却让跪在身侧的琉火拦住,他抓住欲要碰到温离的手腕,温离侧过脸看他,眼里有笑。
你莫闹性子,琉火作嘴型说。
温离转过头不去看他。
衙役抽回手,大人没有下令,他们便得继续执行,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跪着挨打。
衙役朝温离后背挥起廷杖,打在背上发出闷闷的重响,一剎那,堂内瞠目咋舌,衙役挥起的板子迟迟不落,就这般僵住在半空。
锁链急促的碰撞,一双手套在温离身上将他圈住,牢固地护在身下,温离撞进怀里整个身体都怔住,转瞬间仿佛回到了两百多年前,耳鬓传来闷哼又无情地将他扯回现实,那板子打在了琉火的后背。
堂内寂静,顾书哲嘲道:“好一对断袖人!继续打!”
衙役收起神,不敢怠慢,一仗又一仗紧密地打下。
琉火闷声承受,用力圈住试图挣脱的温离,温离想要推开琉火,可他根本推不动,这怀抱就是穆晚之套住他的枷锁,穆晚之从未变过。
那重响和闷哼就是给他的心上了刮刑,一刀刀划过,血痕斑斑。
“你放开我……此事与你无关。”窒息般的感觉令他忘记了刚受过刑的十指,他捏紧拳头低声气道。
琉火只感到血气往咽喉直冲,他蹙眉低眸注视这那血白的十指,艰难地挤出了两个,犹如咿呀学语;“……阿……离……”
温离微颤,顷刻间所有理智崩溃,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抬首眼光如流矢射向顾书哲,他赌道:“你们不是要查黑金吗?前任御史大夫赵思霆一问便知!”
温离话音刚落,季燃执笔的手顿了顿,很快便又继续记写。
顾书哲抬手示意衙役退下,神色缓和许多,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板子停了,护住温离的手缓缓松开,温离侧过脸看着琉火的嘴角沁出了血,他用指腹替他拭去,道;“赵思霆求我捎话给你们,其余我什么都不知。”
顾书哲向石仲安征求建议道:“石大人,您看,是否要请示皇上后再审理此案。”
他睨了眼石仲安手里的卷轴,“毕竟兹事体大。”
石仲安会意顾书哲的意思,又看沈璞微微颔首,道;“不必了,继续审,皇上面前本官自会去请罪,元右护,劳烦你跑一趟大理寺狱将赵思霆押送公堂。”
元崎起身颔首道:“是。”
这一纸卷轴便是皇上给的,皇上之意明了,便是要借此案审黑金查金家!
元崎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公堂外挤满的百姓,原来摄政王要卑职押送温离走闹市街是这意思,一甩马鞭往大理寺狱策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