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028)
“上次你提的那个,民役折钱的事,咱报上去了,后来有回信儿了。”朱祁钰说起了上次柳七提的建议,柳七想要学个手艺,因为派役给耽误了。
柳七看向了朱祁钰,眼神中透着希冀,北人苦役,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倒不是说活儿多累,太耽误事了。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上头说不成,朝里核算过了,至少得等五年以后才可以。”
“大明眼下市面上没那么多钱,这劳役折钱,钱都回了朝廷,坊间就没钱用了。”
“不是折多少的事儿,是这么一折,也容易让些吏目趁机见缝插针,钻空子。”
朱祁钰真的让计省算过,主要是景泰通宝的量还是太小了,至少再过五年的时间,等大明的钱荒缓解了再说。
柳七和柳七的妻子对视了一眼,他们完全没想到还能等到回音儿。
“俺不懂这些,就是张口胡乱一说。”柳七赶忙摆手说道。
兴安凑到了朱祁钰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声。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你们吃饭,咱有点事,就再四处转转。”
柳七赶忙站起来,又把妻子拉起来,点头说道:“诶(ei)。”
胡濙来到了朝阳门,见过了陛下。
第五百一十六章 断章取义也,小道耳
朱祁钰和胡濙漫步在了大明朝阳门外的街头,因为一些忌讳的原因,朱祁钰并没有走到河边,只是远远张望着通惠河上,那一长排的旗杆。
几乎所有的旗杆都变得光秃秃起来,虽然通州的知县和顺天府的官员,想尽了办法,但是最终,都没有办法把黑眚的尸体,风吹日晒的保存这么久,现在只剩下了绳索。
但是没人敢说,旗杆无用,请陛下撤回去。
那不是跟陛下说,把他自己个挂上去吗?
那些旗杆就那样笔挺的指着天空,那是朱祁钰登基前的一道监国诏。
“今天不是要和尼古劳兹谈到很晚吗?为何过来寻咱来了?”朱祁钰又走了几步,在一个八角亭前的石凳坐了下来,这是一处英烈祠。
英烈祠外加了一个秋千,英烈祠内有花,有瓜果,有祭品。
胡濙将自己和尼古劳兹的讨论说的很详细,他对于东、西罗马帝国的灭亡报以同情。
罗马已经寿终正寝了。
再往西一些的那个神圣罗马帝国和罗马没多少关系。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胡濙总结性的说道:“一个族群,在明确的知晓另外一个族群,刚刚应对了一场灭国之灾,如何调整自身的应对措施,以确保群体利益不受损?”
“这种应对措施是否存在错误?”
“如果存在错误,那么这个群体是否意识到这种错误?”
“这是大明大思辨的重要环节之一。”
胡濙抛开了种族、政体、文化等等差异,来讨论大明的人丁政策,是朱祁钰完全没料到的。
没想到胡濙有一天会抛开事实不谈。
朱祁钰眉头紧皱的说道:“据朕了解,大明,或者说中原王朝从来都没有这种人口自我衰亡的困扰。”
“事实上,无论是东汉末年的大乱,还是宋亡之后的沉浮,都没有这种自绝生路的时候。”
胡濙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陛下,事实上是有的。”
“永嘉之乱就是这么发生的,和东、西罗马一样,中原王朝差点亡于胡人之手。”
永嘉之乱,就是后世各种文章之中的五胡乱华,其实一直到民国之前,历史给五胡乱华的代号都是永嘉之乱,或者东晋十六国,五胡十六国。
到了民国,伪满洲国建立,为了制造离心力,日寇发明了这个词,进而意图肢解中国的向心力。
大概存的心思是五胡、胡元、鞑清乱得,他日寇怎么就乱不得的想法。
“陛下以为,魏晋南北朝的大分裂,应当从何时开始算呢?”胡濙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朱祁钰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应当从东汉末年,黄巾军算起,而不应该西晋末年,三马同槽,司马氏代曹后,并没有守住江山。”
“永嘉年间的西晋的晋怀帝和晋愍帝被俘,只是魏晋南北朝荒唐的一部分罢了。”
胡濙俯首高声说道:“陛下圣明,陛下以为,东汉末年分三国的原因是什么呢?”
朱祁钰看着落叶频频的小路想了想说道:“朕以为,东汉末年人口日益增长,士族不断坐大,豪强并起,民不聊生,民无以为生机,最终不得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命。”
“但凡有口吃的,他们也不至于走上死路。”
“朕私以为如此。”
“然也。”胡濙一看陛下没有同情汉献帝的遭遇,而是站在了百姓的立场,就知道陛下还是那个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陛下。
这就很容易奏对了,至少胡濙知道自己屁股该坐在哪里。
如果陛下同情汉献帝的悲惨遭遇,和司马氏的无奈之举,胡濙会把话说的委婉点。
但是陛下一开口,胡濙就知道屁股还是坐在百姓这头儿,那他说话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胡濙满是感慨的说道:“东汉末年从黄巾军算起,一直到司马炎平定东吴,打了整整一百年,万民凋零。”
“可是打完了之后,百姓们依旧不肯繁衍生息,当时北方、胡汉杂居,而南方则是蛮汉杂居。”
“司马氏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听从朝臣们的谏言,将胡人迁徙出疆域,以江统等人的《徙戎论》为主,驱逐胡戎。第二个选择就是贾南风为主的已夷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