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1030)
土木堡惊变跟鞑官没多少关系,朱祁钰在得到了于谦的调查之后,没有为难吴克忠和吴克勤的后人。
但是胡濙说到这件事,让朱祁钰的眉头紧皱了起来,李贤难道是在空谈吗?
还是说,当时的鞑军、鞑官人数太多,引起了朝中的非议?
胡濙从翰林院拿来了一本修了半截的寰宇通志,递给了陛下。
“丁不足半,国无丁可用亦无役可派?”朱祁钰看完了这本半截的寰宇通志,这是江苏省部分。
正如胡濙所言,壮丁不到一半,大明没有成丁可以用。
朱祁钰眉头紧蹙的说道:“可是朕看到不是这样啊,朕京师之战、河套之战、平定南衙叛乱、建设水师,没见缺少人手啊。”
“尤其是河套地区,还有百姓自发前往。”
“湖广还有三十多万的苗民躲在大山里,不肯出来,朕到现在没啥好法子解决,只能用农庄法一点点解套。”
“人地矛盾闹到朕面前了啊,这不是说大明人口多到放不下了吗?”
朱祁钰问了一大串,这么久了,他干什么都是要人有人,要物有物,完全没感觉到人丁上的危急。
可是数字是冰冷的。
胡濙老神在在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他没说话,而是看着秋风吹拂着落叶,飘落到地上。
他相信英明的陛下能够想明白这个问题。
朱祁钰终于回过味来,将手中的半本寰宇通志扔在了胡濙身上,嗤之以鼻的说道:“好你个胡濙!差点就上了你这个老狐貍的大当了!”
“哎呦!”胡濙赶紧接过了那半本寰宇通志。
胡濙给朱祁钰下了个套。
他打一开始说的参考系就是宣德年间。
可没说大明没有人地矛盾,也没说大明人口少,只是在说,正统年间冬日之序的带来的恐怖影响。
随着前段时间的六部尚书联合文渊阁、都察院、翰林院上万言书言政令得失以来,都有了极大的改观。
胡濙满是笑容的说道:“陛下,这就是文人的常见的路数,断章取义也,小道耳。”
半本寰宇通志,可不就是断章取义吗?
朱祁钰斟酌了下说道:“但是这个问题,还是值得探讨下的,得让百姓乐意生孩子,就得拿出真金白银来,让他们感觉到日子在变好,否则说再多就是白扯。”
“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字,希望。”
第五百一十七章 面刺寡人之过者
“陛下就是大明的前途和希望。”胡濙十分确信的说道。
“臣年轻的时候,文皇帝派臣去巡按地方,臣当初从四川坐船至荆州。”
“三峡狭长七百里,两岸连绵高山,根本没有中断的地方;重峦迭嶂,遮蔽了天空和太阳;不是在正午和子夜,根本看不到天日。”
“但是一过了巫峡之后,便有豁然开朗之感!”
“大势已成,势不可挡,水到渠成。”
“大明已经走过了冬序,臣感觉到了,这一切正在发生。”
朱祁钰则是站起身来,摇头说道:“你这番话,要是让都察院的风宪言官们听到,不弹劾你一个谗言巧佞,贻害无穷?”
胡濙满不在乎的说道:“知我罪我,其无辞焉?”
“大不了再辩上那么一辩,臣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那胡尚书以为,朕该怎么做呢?大明路在何方?”朱祁钰玩味的问道。
胡濙瞬间就闻到了钩子的味道,他俯首说道:“陛下睿哲天成,英明自结,胸中有韬略,行事有进退,臣辅佐左右便是,何敢言,路在何方?”
朱祁钰知道自己这点钓鱼的技术,钓老胡还是太难了些,毫无例外又空军了。
他站起身来跺了跺脚说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变成了路。”
“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朱祁钰向着朝阳门走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略带些金黄磨盘大的圆月在慢慢升起,挂在了深蓝的天穹之上,和正在落下的夕阳,交映成辉。
那澄净如玉的圆月,透过通惠河上的秋日枯枝和旗杆,将一层银白色如同丝绸的月光撒在了河面之上。
朱祁钰要回泰安宫了。
在当下的大明,生产力不够改变生产关系,不足以改变物质基础的情况下,上层建筑不可能发生改变,在当下的大明,帝制就是最适用的制度。
这就是朱祁钰对胡濙这句:皇帝就是大明朝的前途和希望的理解。
他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但是他作为皇帝,得找到大明朝的出路。
出路在哪里?
大明的出路,在不知边界的海上。
即便是经历了正统十四年的霍霍,这大明人口依旧在膨胀,膨胀到这片土地,已经根本容不下那么多的人口。
天下广袤无垠。
大明的出路,在大明的朝堂之上。
做大蛋糕的同时,必不可少的要讲分配,如何分配社会劳动成果,是朝堂应该尽的责任。
为了使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至于在无谓的争斗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才出现了国家。
朝堂要调节各阶级的矛盾,分配各阶级的利益,这也是礼法之一,这也是国家力量的源泉之一。
朱祁钰对内要讲分配,他从来不否认分配的重要性,对外要讲开海,他也从不会否认做大蛋糕的重要性。
蛋糕要做大,分配也要做好。
否则这蛋糕就是白做,正如永乐年间的七下西洋,将海路彻底开辟之后,被人篡夺了果实一样。朱祁钰在开海,无论是密州、月港、松江、宁波市舶司,还是南衙的龙江造船厂、松江造船厂,琉球诸事,他都在认真的开海,做大蛋糕。